《分手待续》 第一章，我的成名作是前男友。（1） 01 红毯上星光熠熠，走道两边挤满的粉丝丝毫没有被连续两週的大雨劝退，一个一个都等着今天在萤幕前帮自家偶像撑场面。萤幕外拍不到的花絮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宝贝，就等在不远处临时搭建的遮雨棚下挤着，边间聊边等豪车来载他们依序入场。 能来金鐘奖的人都不是什么小角色，就算是新秀，在公布颁奖名单后，经歷一个月的讨论，也早已成了製作单位未来极力争取的合作对象。 演艺圈就像是一个家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线的艺人一圈多少会合作到，颁奖典礼也就成了大家最好的叙旧场所，严浩禎看着周遭和乐融融的人群，彼此一个接着一个打招呼、间聊消耗等待时间，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角落显得格格不入，她不自觉搓揉起寒流来还裸露在外，努力奋斗的手臂。 「严浩禎。」工作人员喊名，她才连忙挽起裙襬上车，车子一驶入场便听见红毯主持简单介绍即将入场的她，严浩禎并没有入围任何奖项，今天来纯粹就是受邀颁奖。 她唯一走过的红毯是时装秀的红毯，短短的，除了媒体外没有太多粉丝。踩着高跟鞋下车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在抖，出道十年了，她第一次走金鐘殿堂的红毯，现场比她想像中更大、更宽阔，也更让人感到害怕。 观眾在直播萤幕前，只听得见主持人控场的声音，但对于在现场的她而言，主持人的介绍只是背景音，周遭的谈论声才是她唯一能听见的音讯。 「她看起来好眼熟喔……但想不起来名字。」 「还有多久才到我家上场啊？」 「啊查到了啦，严浩禎，程尧的前女友！」 严浩禎听见那个名字时颤抖了一下，她没时间去看清讨论的人的模样，只能依照公司吩咐的，直视红毯底端微笑，偶尔挥手插腰展示身上价值不菲的礼服，故作从容地去撑起她根本没有的自信与气场。 「但她为什么会来啊？又没什么代表作品。」 「不知道，快点走完吧，我已经等不及我哥哥上场了。」 她就像演技拙劣的小丑，在冷漠的视线下依旧厚着脸皮、自顾自地演完她的独角戏才甘愿下场。一到后台，等待已久的助理立刻上前，拿第二套短礼服让她替换。 「姊，你换的时候要小心，不要勾到上面的鑽！你的头发可以剪，这鑽不能掉欸。」助理紧张地嘱咐她，「再三个奖项就换我们了，得快一点上去。」 「知道了。」严浩禎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凑巧得到一个机会，才能来这场盛会开开眼界，本来颁奖的时间就不会压在太后面。只是即使换下那身碍事的长礼服，新换上的这件赞助礼服也没有好到哪去，依旧清凉、依旧绊脚。 她没时间停留太久，穿过走廊就直接到颁奖后台，听着台前颁奖人一丢一捧的对话，严浩禎正要往前到准备位置就定位时，布幕另一侧的讨论声让她不自觉停下脚步。 「你刚看到程尧和他前女友了吗？」 她眨了眨眼再往下细听，两人说的是这週典礼举办前，炒了不知道几天的新闻。每年这种大场面演艺圈里该见、不该见的总会碰上，好一点就是原地演个大和好，坏一些就是避而不见、能闪就闪，她和程尧就是属于后者。 典礼上自然也不只他们这对前男女朋友，最尷尬的还是某位女演员带着走红毯的新对象，是今年入围影后的前男友，主办单位连排个位子都得想办法避开新欢旧爱。 突然一个东西往她脸上砸来，严浩禎下意识抓住，再定睛一看，只见手里多了一件前几秒电视转播时，还穿在程尧身上的男式大衣。 严浩禎抬头看向那个男人，除了厌倦和前任打照面的情绪以外，更多的是不想听见他薄唇每回张合，吐出来都不是什么好话的牴触。 「穿上。」他命令着。 严浩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动作，接着只听见程尧说道，「你穿这样不冷我看着都冷了，还有你换了一件更伤风败俗的是要给谁看？刚转播全台还看不够你的乳沟吗？怎么不乾脆脱了直播比较凉快？」 「我真的很庆幸金鐘特别把我们分开坐。」严浩禎低头摸着手腕上的鍊子，低声地轻喃着，接着反手就将大衣砸回那个臭男人身上，看着他错愕的眼神开口，「否则你这么让我倒胃口，我恐怕连一秒都坐不住。」 一分鐘前，不，半小时前，不对，比那更久、更久以前，因为「程尧前女友」这个标籤累积在胸口的不满情绪，让在观眾前显得心虚无措的她，面对程尧只有理所当然的强硬，腰桿也比走红毯时挺直了不少，本就打扮性感的她顿时多了几分让人想征服的意图。 「程尧，我们都分手几百年了，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更不需要你教我怎么穿衣服。」严浩禎冷冷地道，听见前一组颁奖要结束了，转身正想上前，又猛然停住脚步，「还有，我想让谁看我乳沟、穿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事情，你还是拿你的大衣好好去遮住你的脸吧，别总拿出来丢人现眼。」 程尧看着那女人转身的背影，没有移开目光，手里的衣服被他掐得死紧，又默默放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明明是关心她，为什么不坦率点说啊？」 程尧闻言不禁笑了，回头看向身旁跟了他几年的造型师，语气平淡却又藏不住那点惋惜，「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到现在还没有她懂我。我这不是关心她，只是看不惯自己以前的女人，在我面前被别的男人覬覦而已。」 庄以柔敛了敛眼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严浩禎和程尧一人朝前台、一人朝后台走去，如同他们在大眾前早就分道扬鑣的关係，默默在心底驳斥他那显而易见的谎言。他前一秒还在后台和人有说有笑的，明明是瞥见她从走廊路过才跟上来的。 「不走吗？」那人见她没跟上，出声点醒她。 「走吧。」庄以柔扬起笑容，走向这么多年来一向只属于她的位置，将前几分鐘那令人不快的小插曲全忘了。 第一章，我的成名作是前男友。（2） 02 金鐘奖不如金曲奖举办的场地大，扣除入围者、颁奖嘉宾和评审后，只有三分之一的位子开放给观眾抽奖入场，颁奖台下的人来来去去不会从头坐到尾，通常到后半场人才会越来越多。 严浩禎在前半段就已经颁完奖，可以离席了，但反正回去也只是换个地方看颁奖典礼而已，乾脆坐在这里直接感受现场演员们等待开奖的紧张气氛，以及亲眼目睹得奖者迎来最高成就的喜极而泣。 严浩禎一边看典礼，一边手动搜寻每一位入围者的经歷，将出现不只一次的片名记下，打算回去后找时间看看今年新出炉的好剧。只是当典礼来到后半段高潮，即将颁发最佳男主角时，镜头随着颁奖人妙语如珠的介绍，一一拍向金光闪闪的男主角席。 严浩禎看着程尧的脸从大萤幕上跳出，没有预备的心紧缩了一下，萤幕彷彿成了单向的镜面，她看得见程尧在其他入围者身边，脸上笑容沉稳，毫无波动，他却看不见坐在边境的自己。 儘管她再不愿意承认，这么多年以来的间言间语，在这一秒全灌入她的脑海中，逼得她只能正视这个事实──他们的座位有多远，现实里他们的差距就有多远。程尧是个烂人，却是一流的演员，除非他当年没作品，否则金鐘奖一定有他的位置。 程尧在去年刷破了前辈最多次入围男主角的纪录，也成功拿回他第一座最佳男主角。相较起来，她出道十年，连金鐘奖都只是碰巧被邀请才有机会进来，难怪别人提起她，只记得她是程尧前女友，却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严浩禎深吸一口气后站起身，将还故意吊着不揭晓男主角的场景拋诸脑后，她不想再听见别人提醒她，程尧比自己更成功的事实了。 「浩禎姊？要走了？男主角和女主角就快颁完了，你不看完再走吗？」助理刚从厕所回来，下阶梯时正好碰见上阶梯的她，见颁奖人正准备公布得奖者，现场气氛紧张，看着她有些不理解地问。都从头等到现在了，好不容易等到重头戏，怎么突然要走了？她都还没看到谁得奖呢。 「不了，被冷气吹得头痛，想回家了。」严浩禎摇头，随口找了个理由，继续往回走，坚持换掉这身衣服回家。助理恋恋不捨地看了颁奖台一眼，还是乖乖收回视线送严浩禎回去。 严浩禎一上车就点开手机通联纪录，看也不看直接回拨显示在最上面的未接来电。不过响铃一声，电话那头立刻接起，劈头就问，「你在哪？」 「车上，要回家了。」严浩禎靠着椅背，疲惫地说。 「怎么这么晚？你不是很早就颁完了吗？」童采姿埋怨地说，「我还想说要约你下班一起看金鐘奖，连晚餐都想好了，结果你没接电话。」 「那你现在要来吃消夜吗？」严浩禎为了穿进去那身订製礼服，从量完尺寸后就禁碳水化合物一个月，避免身材走样塞不进去的窘境。今天忙一天更是什么都没吃，完全只喝水果腹而已。 离开现场才发现自己饿得头晕眼花，恨不得好好吃一桌美食补偿辛苦了一个月的自己。 「当然要！」童采姿提高音量兴奋地说，她想听严浩禎今天到底有没有和程尧碰到面。从知道好友要去金鐘奖那天起，她就好奇到现在了，可惜直播现场镜头都没有拍到两人同框的画面，她怎么可能错过这个亲口听她说的好机会！ 问完严浩禎想吃什么以后，童采姿买了一堆垃圾食物和啤酒衝到她家。 「我发现你看男人的眼光真的很差，只看脸就是个问题啊！」严浩禎手上的酒杯还没乾尽，就听见身旁的好友受不了地说道，「不是捉姦在床就是被骗钱，资助那些垃圾开店，你这些前男友里面唯一好的只有程尧一个。」 严浩禎听完差点没把嘴里的酒喷出来，好不容易吞下后，不敢置信地反问，「他哪里好啊？」 「是啦，他是挺讨厌又大男人，但讲实话，在感情上、金钱上他也没骗你什么，对你也是挺专一的。」童采姿现在再回想几年前好友抱怨的那些事情，儘管能理解严浩禎对程尧反感的理由，但和其他任相比，那些似乎都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段时间我也对他专一，凭什么他就是恩赐、我就是应该？」严浩禎不满地回嘴道，但仔细想想，跟那些人比，程尧的确是好点，但就是能不能回收垃圾的差别，五十步笑百步啊。 「那男人的脸就是可以赦免的理由啊！你想想，你交往过的男人里真的没有长得比他好看的男人了。」童采姿想起那男人的脸，还是止不住地讚叹着。 「那是外人才这么觉得，刚开始那张脸的确是可以原谅一切的理由啊，但真的当他女友，除了当老妈子以外，问题还有很多。」严浩禎拿起放在一旁充电的手机，解锁后丢到童采姿手里。童采姿怕手机掉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接过，拿稳后一看手机画面，是严浩禎的社群帐号。 「给我看这个干嘛？」童采姿不理解地问。 「往下看每个留言。」严浩禎提示道，她出道虽久，但一直没有主演作品，多数都是戏剧串场的小角色或是mv出演，知道她的人本来就不多，粉丝比网美追踪数还少，留言却只增不减。 童采姿一开始还不懂她的意思，点开九宫格左上角最新的照片，是严浩禎今天登场后更新出席金鐘奖的后台照，她一个一个往下看，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最后抬起头，抓狂地吼道，「她们有病啊？你跟程尧都分手几年了！」 粉丝的留言寥寥无几，大部分都被程尧的粉丝佔领了，留言一个一个都在辱骂她勾引程尧，甚至问候她父母是否知道女儿养成了这副德性，常见的几个帐号没有一天缺席，还有人说要不是跟严浩禎交往，程尧也不会走下神坛，开始只接一些无脑爱情剧，要她把影帝还给她们。 严浩禎偶尔看那些荒谬的言论都想回覆，要不要乾脆连程尧便祕这个帐都算在她身上算了？简直莫名其妙。 「他身边那个造型师，睡他床的时间搞不好还比我久，但就因为我是程尧唯一公开过的前女友，这个标籤我撕了十年还撕不掉。」严浩禎深吸一口气，疲惫地道，「那个垃圾倒落得轻松，什么都不知道，也不需要为此负责。」 严浩禎看了一眼新闻转播，典礼刚结束一个小时，新闻快报都还是各奖项得奖人的感言，她看着萤幕上的得奖者，心里浮现一丝庆幸，好险这次程尧没有连庄得奖，不然她一定更不平衡。 难怪人家说别跟同圈子的交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很难过，看到前任混得比你好更难过。 第一章，我的成名作是前男友。（3） 03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门外的小灯勉强照亮走廊，严浩禎平躺在床上，听着身旁熟睡的好友的呼嚕声，满脑子都是童采姿听完她抱怨，咬了一口咸酥鸡后随口问的一句，「你和程尧交往难道就没有什么好的回忆吗？看你每次提起他都咬牙切齿的。」 她和程尧有什么好的回忆吗？ 短短半年多的感情，当下看算长，过了八年后再回头看，不过是一闪而过的片段，她早就不记得当初让他们陷入热恋的那些细节。现在回想起来，全是这段感情里最糟糕的样子，还有分手那天，他站在床边听完她提分手后，连一句挽回都没有，想也不想就说好的模样。 给童采姿看的留言，从她和程尧交往前的合作就有一些，到他们正式公开认爱后，网路暴力越演越烈。程尧是出道多年的前辈，又屡屡入围奖项，她认识他那年不过是才刚出道两年的新人，连配角都演不上，两人格差从一开始就摆在那里。 严浩禎曾经以为她可以不在乎那些恶意评论，毕竟备受争议也是另一种被关注的证明。但事实是她根本负荷不了那些，也受不了总是得说服自己相信程尧的日子。 程尧私生活乱这件事只有圈内知道，圈外虽然不是什么痴情人设，却也没有人晓得他女伴眾多的事情，严浩禎合作前听说了，也只当耳边风，反正那些混乱的过去、现在都与她无关，却没想过有一天她想无视他身上的香水味都显得困难。 「你够了吧？」严浩禎不晓得琢磨了几十次，才委婉道出的话语，只得到程尧厌恶的回应。 「我不知道我到底还有哪里做得不够？我已经让你当我女朋友，也公开了，你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我……」程尧手拿剧本，只有被人一再打扰的不耐，彷彿严浩禎的不安全感都是她贪心不足。 「我明天戏就要开拍了，你不要再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浪费我时间。」程尧起身就往房间走去，甩门警告她敢跟进来房间吵试试看。严浩禎呆坐在沙发上，只觉得全身一阵凉意。 现在回想起来，她到底为什么在程尧面前这么卑微呢？他一句话把她变成一个无理取闹的人，严浩禎就自责难受几天来检讨自己，如果是现在，她一定会拿东西砸在程尧脸上，回他一句，「你就是他妈的不懂得避嫌、做得不够多，我才没有安全感，不爽就分手啊！跩什么？」 她那时候没说是因为某部分她也知道，程尧不屑做那种事情，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他这种什么事情都理所当然的男人，搞不好连劈腿都会理所当然地承认，他根本连骗她都懒。 闭上眼，严浩禎想将脑袋里的思绪净空，却还是想起今天站在程尧身边的女人，庄以柔。 过了这么多年，她还以为依照程尧交往前的个性，他们也许已经没联络了，但事实却不然。连工作都不见得能做十年，那女人却跟在他身边十年以上。 从她认识程尧时，庄以柔就已经是他御用的造型师，身边的人都知道庄以柔跟他不是简单的关係。在他们交往后，严浩禎本来以为他们会避嫌，程尧却一脸莫名地反问她，「这跟那有什么关係？」 「但、但你们不是？」严浩禎无法理解地问，连一句问句都说不好。 「是上过床，认识你以后就说好断乾净了。公归公，私归私，我不觉得这跟她要不要继续在我身边工作有关係。」程尧知道她想说什么，面不改色地承认了，态度成熟得像是她不懂事才会提出这种质问。 严浩禎想像别人的女朋友一样，要他避嫌，却不得不承认某一部分程尧是对的。他们都是大人了，她不能干涉他工作上的事情。只是就算知道，每天闻到程尧身上明显的女用香水，她的猜忌、想像无处可藏。 当程尧凑近她身边，将她拉上自己腿上亲吻时，严浩禎的身体在闻见香水后瞬间僵硬，满脑子只有他们今天见面做了什么？是不是避开别人化妆的时候，庄以柔凑近他脸描绘细节时，他也曾克制不住自己，将她拉上腿上就是一阵狂吻？ 程尧还没吻够，就感觉怀里的人心不在焉，甚至转过头避开他的亲暱，程尧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又要没事找事了，压不住情绪烦躁地问，「你又怎么了？」 「我今天打给你，为什么是她接？」严浩禎连提对方的名字都不愿意，只想知道让她鬱闷了一整天的答案。 「我让她接的，那时候要上去拍了，经纪人不在，我怕你有急事所以叫她接，这样也有问题吗？」程尧也快受够她一天到晚疑东疑西了，「你可以不要每天想像有的没的，找我麻烦吗？」 「我……」严浩禎被指责得一脸委屈，她都想录音让他听听，他所谓公归公，私归私的那个人，每次讲电话时的意有所指，可是就连严浩禎也知道，就算她录音了，程尧也不会相信她。 她就像放羊的孩子，早就没有诚信可言，那个人在程尧心里却是拿得起放得下，整天被他女朋友误会为难还会说没关係，要他花时间好好哄女朋友的好女人、好同事。 严浩禎只能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反正陪程尧走到最后的会是她，不要再去在意那些不重要的事情。没想到不到一年严浩禎就扛不住言论压力和争吵，主动和程尧提出分手，而那女人十年后还在他身边。想到这，严浩禎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切都太可笑了。 无论是曾经鬼遮眼的自己，还是多年来逃不开他光环的自己，又或者是现在依旧会因为他而失眠的自己，都很可笑。 第一章，我的成名作是前男友。（4） 04 一早还没睡饱，床边的手机就一直振，严浩禎头也不抬，伸手左右扫荡床头好一会，没抓到手机，反而把它直接扫下来砸到自己的头，她哀号出声，正想骂人又觉得不太对劲，她昨天睡觉没设闹鐘啊！ 严浩禎最近没什么行程，这个月唯一的行程昨天就结束了，接下来的日子又是米虫一个，没什么事情她就没设闹鐘了，更别提她前一晚才因为程尧没睡好，很需要补眠。 她被那个金属硬块砸到，也醒得差不多了，边动手揉了揉后脑杓，边滑开手机萤幕接起，「喂？」 「等一下来公司一趟。」电话那头的人一句自介都没有，丢来一句话，也不管她有没有听清楚就把电话掛了。 严浩禎立刻将手机拿到眼前，果然通话纪录上显示的是一年都不见得会跳出一次的人，她的经纪人，allen。 严浩禎烦躁地揉乱头发后起身，随便套了件衣服走出房门，一眼就看见还没离开的童采姿正站在厨房，边挖果酱边问她，「怎么这么早起来？我以为你至少要睡到一两点了。」 「哪里早？我才想问你，你怎么还在这？」严浩禎在客厅坐下来，看向这时间早就该进公司的大小姐，「你爸不是警告过你好几次，叫你以身作则不要整天迟到吗？」 童采姿家境富裕，留学回来后就直接进家里的公司当空降部队了，再忙的管理职都能被她混成间职，童父也不敢把什么重要事项交给她，骂了几次都没改善，也就认命了，谁叫他就是有本钱养女儿。不甘心就这么轻易顺童采姿的意，童父乾脆随便弄个没人听过的职位，就把她流放到边疆去打混了。 「反正我去那里也只是打发时间、做做表面工夫而已，要不是他非要我进去，我才懒得去那边工作呢，我又没有要接班。」童采姿咬了一口蓝莓吐司，口齿不清地抱怨着，说完才发现严浩禎一身准备出门的打扮，随口问道，「啊你这么早要去哪？」 「allen叫我进公司一趟。」严浩禎有几分无奈地说。 提到allen，童采姿满肚子火，一开口就是连环砲，「你还没跟那个破公司解约啊？这几年没冷冻都过得跟冷冻一样，他捧红这么多天王天后，手里这么多资源，连稍微照顾你一下都不肯，你到底干嘛不走啊？」 「怎么走？你都知道他是王牌经纪人了，他王牌我不王牌，谁会为了一个三流演员得罪他？」严浩禎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和allen签约也快八年了，中间续约过一次，最近第二次续约时间也快到了，这中间她除了尾牙和偶尔一些重要场合会见到他以外，几乎是被放养的状态。 她也不懂allen到底是什么心态，说冷冻她，又还是有固定帮她接一些活动和小角色；但要说尽力，连公司新进的演员资源都比她好。 严浩禎也不想续约，换一家愿意好好培养她的小公司，都比继续留在这间无视她的大公司好，但问题是她入行时就已经二十七岁了，本来就比同行素人出道的时间晚了不少，到现在三十几岁，还没混出一点名气。 同样的资源，有哪个公司愿意去捧一个混了十年，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演员？更别提她待的公司和经纪人都是业界有名的，在外人眼里，难道不会认为红不起来是她的问题吗？换新的经纪公司是会越好还是越惨，她还有本钱去赌吗？ 「唉，是姊的错，要是我家有娱乐產业，我绝对把你签来我这，把你捧成大明星，到时候变成国民演员，看还有哪个经纪人敢看不起你。」童采姿故作自责地说，严浩禎听着也笑了，就算只是两人之间的玩笑话，她也知道童采姿是认真的，如果有能力、有资源，她一定会帮她。 「到那时候就变成程尧是我严浩禎的前男友，不是我是他前女友了。」这种荒谬的假设想想也爽，严浩禎立刻故作认真地说，「不行，你乾脆现在为我开一间算了！快点包养我！」 「不行，我要是为了你的美色开公司，我爸会先打死我。」童采姿一脸扼腕地说，两人又打闹了好一会，才一起出门去各自的公司报到。严浩禎下车目送童采姿的车驶离后，看着眼前的建筑物出神。 她想起她和allen开始合作的主因，不是因为他慧眼识英雄，也不是因为她刚好签入他们公司，而是程尧的刻意干涉。 严浩禎忘了自己是怎么知道自己被卖的，是因为忽然联络不上带她入行的经纪人吗？还是债权人忽然开始联系自己？无论什么原因，最后都是allen主动联系、告知她已经转约的事情，并询问她什么时间方便见面商谈合作事宜。 严浩禎不知道自己拿着手机愣了多久，又是怎么结束通话的，回过神时，她已经衝回家里，站在程尧面前质问他，「你这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程尧不明就里地看向她。 「为什么我的经纪约会跑到allen手上？你跟我经纪人说什么了？」 「到allen手上不好吗？他手里的艺人哪个没红？连我都是他带出来的。」程尧一脸莫名其妙地问，在他看来对方根本没有值得严浩禎发火的理由，他一点一点分析给她听，「你那个经纪人在你之前根本没带过人，也没有什么人脉关係，这两年你有接到什么好通告吗？我请allen带你，是为你的发展着想，你不是也说过想有一天站在我身边演戏吗？」 程尧话说到一半忽然打住，勉强能理解似的说一句，「但她对你是真的不错，allen和她见面没说几句她就转让了，连一块钱都没要。」 「你到底、你到底凭什么擅自换掉我的经纪人啊！你以为你是谁啊！」严浩禎见他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被他的态度彻底激怒，语气更抓狂地吼道。 「我是你男朋友。」程尧理所当然地说。 「我也是你女朋友，但我有干涉过你工作上的事情吗？」严浩禎第一次站在和他平等的位置说话，用同样的话顶了回去。 「你平常不是一直在干涉吗？」程尧一句话让严浩禎顿了顿，不是被他的话堵住了，而是觉得这一切都太过荒谬，他竟然偷换逻辑，把两件事混在一起说！ 「你觉得这两件事情一样吗？我请你跟庄以柔避嫌，那是我跟你之间的事情，但我有擅自去你公司把人换掉吗？」严浩禎直直地看向他，忽然懂了，原来不管她怎么忽视，格差依旧会影响到他们的感情。他只在乎程尧的女朋友能不能站到他的位置，却从来不曾试着站在她的立场想过。 「程尧，还是你想告诉我，因为你比我有名气、咖位比我大，所以你做的这些永远都是对的、永远都有理由，而我连要你和我好好解释一句，都是在无理取闹？」 「来了？」allen的声音将严浩禎从回忆拉回，她静静看着那个捧红不少一线演员的男人，剎那间觉得他也蛮可怜的，手上随便一个艺人都是金子，偏偏被塞了一个石头进来，捧也不是，丢也不是。 「嗯，allen哥找我有什么事吗？」严浩禎不想浪费时间，他们也没那么多间话可以聊，直接切入正题。 allen将手里的剧本丢到她面前。严浩禎看着剧本封面写得大大的《微风徐徐》，微皱眉头。近期的剧名好像都是这种很奇怪的取名方式，一看就很匪夷所思、不明就里的剧名，但偏偏就是这种她以为不会红的剧名，总是会出人意料地红遍大街小巷。 但更让严浩禎匪夷所思的还是allen，她接戏的剧本一向都是助理转交告知的，有问题也都是电话沟通，为什么今天会特地找她来谈？ 「这个剧本指名你当女主角。」allen看她一头雾水，开口解释。 只见严浩禎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又连忙看向手里的剧本封面，上面写了导演、编剧及原着作者。导演是摄影师出身的，之前合作过一次。编剧也是以前编剧组的联合编剧，虽然不能说是一线，但至少都是她听过名字的。 如果顺利，这就是她第一部女主角了。严浩禎几乎想都不用想就要答应时，allen看向她，把后半段那句说完，「但它同时也指名程尧当男主角。」 第一章，我的成名作是前男友。（5） 05 一隻手伸来将剧本从他手里抽走，「不要接这部。」 程尧的目光从封面上的《微风徐徐》移开，看向眼前脸色难看的经纪人，忍不住笑意地问，「你既然不想让我接这部，干嘛拿给我？」 「那是因为我以为你一听到女主角是严浩禎，就会马上跳过选其他作品了，我怎么知道……」「怎么知道我反而第一个选它？」何靖文不悦地将如意算盘说出口，程尧立刻打断接下去说完。 「你如果想接爱情戏，你这里多的是爱情戏，刚出道的新人和影后任你选，多的是能合作的人，为什么偏偏要选她？」何靖文拍了拍桌上一整排的剧本，完全不懂他选那本的原因是什么。 「严浩禎那边反应怎么样？决定接了吗？」程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的那句话却也等于回答她了──哪有为什么，全是想替严浩禎抬轿才选的。 「她哪可能不接啊，女主角欸，你什么等级、她什么等级？熬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能跟你演主演的机会，话题跟人气都有了，哪有不接的道理？」何靖文才不相信严浩禎会回绝这个好机会，想到严浩禎她就有气，「她当初都把你害成这样了，你是鬼遮眼吗？还想和她合作？」 程尧很清楚何靖文不喜欢严浩禎，但这不影响他的决定，这齣戏接不接他是无所谓，但如果严浩禎那边答应了，这就会是她第一部主演作品，她如果不是跟自己搭就没有女主的价值，他不介意顺水推舟帮她一把，这是他欠她的。 「先和allen打听看看，她如果接的话就跟进，不接就算了。」程尧说完又翻起桌上的其他作品，清一色都是大同小异的爱情剧，他勉强选一两部替代的选择就起身离开。 一出办公室，助理就将口罩帽子递给他，遮住那张引人注目的俊脸后，两人才走出公司准备搭电梯下楼。程尧无聊地看了几眼电梯按钮上的液晶萤幕，接在药品广告之后，闯入眼里的是每天早上都会出现在镜子里的那张脸。 「又是程尧，台湾是没别的演员可以演偶像剧了吗？」身后忽然传来一句抱怨，电梯门打开，他跟助理走进后，不晓得什么时候跟着他们一起等电梯的人也一併走入，接着继续抱怨，「他都几岁了，每次演的戏都一样，脸都垮成那样了还敢演年下啊？超级违和的啊！叫差没几岁的女演员妈，整个就很出戏。」 程尧靠在镜子前，对助理担忧的目光视若无睹，抬头看着往下跳动的数字，专注得彷彿从来没有听见那些话。 回程程尧沿路都没有开口，只是靠着车窗滑手机直到目的地，见助理停进停车格后熄火，准备动手解开安全带时，他才开口阻止，「你早点回去，不用跟我上去了。」 「程哥……」「你觉得我是第一次听那些话吗？」助理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正想开口请他让自己多待一会，立刻就被程尧出言打断。助理迟疑一会后摇了摇头，这类的话几乎每天都会在他社群帐号上看到。 程尧厉害的是即便他演出的是爱情剧，甚至是不被看好的夸张漫改剧，他依旧有本事入围奖项，但正因为他有这样的实力，更让所有粉丝恨铁不成钢，骂公司、骂演员，到底为什么死要演早就退流行的偶像剧？职场剧、悬疑剧不好吗？ 只是骂了这么多年，粉丝骂他们的，程尧还是继续演他的爱情剧。 从电梯门迈出，程尧心不在焉地走到自家门前，刷开门上的安全锁，插入副锁钥匙正要转开时，才发现门没有锁，他皱起眉，脸上瞬间多了几分防备。他每天出门一定会锁门，不可能忘记，除非有人进去过并且忘了锁。 程尧转开门锁，准备查看一下动静再打电话报警，上次搬家就是因为对门邻居发现他住对面，每天来骚扰，甚至谎称是他女友，还趁他不在时开了大门门锁，他不堪其扰才搬来这里的。 客厅的灯光亮着，他才刚进门就听见那人开心地问他，「你回来啦？」 「你怎么在这？」程尧看向从沙发上急忙站起身，往自己走来的庄以柔，儘管前一秒警戒的情绪解除，脸上却也没有因此露出半点惊喜的神情，只是回头反锁家门后冷冷地质问一句。 下一秒庄以柔从身后拥住他，将下巴亲暱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程尧没有推开她，却也没有拥抱她，只听见她温柔地说，「我想说你好几天没找我了，怕你睡不好才来的。」 「你知道我不只你一个女人，没有你，我晚上一样能睡好。」程尧拉开她的手，将钥匙丢一边就往沙发那走去，只见一向空荡的桌子上摆了不少菜色，庄以柔大概很早就来准备了。 「我知道啊，就是知道，才想在你找别人以前先下手为强。」庄以柔表情一僵，却没有因为他的话恼羞成怒，反而大方地笑着将自己今天来的目的全盘道出。 她话都说成这样了，程尧也不想继续说话刺伤她，只是该说的话他还是要说清楚，「我家备份钥匙不是让你用在这种地方的。」 「我保证没下次了。」庄以柔知道什么时候该进退，立刻笑盈盈地承诺，接着看向自己今天忙一晚的菜讨好地说，「我煮了你喜欢吃的菜，别生我气了。」 「我不想吃那个。」程尧专注地看着她，话语看似隐晦实则露骨，他脸上的表情，她熟悉到不用想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那是他们见面时他唯一会露出的神情，只是无论他们肉体交缠再多次、再激情，他的双眸都跟现在一样冷静，毫无波澜。 她看得清楚却不愿意看清楚，扯开笑容想坐上他的腿，藉由欢爱的名义偷渡一点情侣间的亲密，却被他避开了。 庄以柔还没来得及想起，程尧总是拒绝自己坐他腿上的惯例，他便反手将她压倒在沙发上，吻上她的唇，连打坏气氛的失落情绪也不给她，轻易就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两人闭上眼脱离厌烦的现实，只专心在这场性爱上消磨时间。 第二章，分手三千天。（1） 06 桥下连排的小吃摊、豆浆店，是下桥车辆最常经过的地方，严浩禎离开公司后就直接搭捷运来汤包店了。本该是店里最悠间的下午时段，却只见父母进进出出地忙着备料、清洗蒸笼，准备迎接下一波尖峰时段，捨不得坐下来休息片刻。 「妈，我来吧，你休息一下。」严浩禎走近，皱眉接过母亲手上的蒸笼。 严母愣了一下，见女儿来了，本来疲惫的脸色随即笑开，却没松手让她拿去，反而出声骂道，「你不好好在家里休息，来干嘛？」 「什么来干嘛？当然是来帮忙啊，我又不是上班族，一个月也没上几天班，还休息什么。」严浩禎受不了地说，还是硬将蒸笼接过，推母亲到一旁休息，严母坐下后也没间着，跟着丈夫继续包汤包。 严浩禎在演艺圈混得不算好，但收入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比一般上班族可观，这也是她当初入行的主因，她是家里的支柱，她需要钱。 前两年好不容易把家里负债全还清后，严浩禎就想办法把这间店顶下来给父母做小生意，她捨不得母亲这把年纪还在清洁公司工作，父亲则在大楼当大夜守卫，做小本生意虽然也不轻松，但自己当老闆还是比在外面做好一点。 严浩禎没跟多数人一样，副业选择开咖啡厅，一是知道咖啡厅靠明星名气只有前一两年会回本，台湾咖啡厅数量跟超商一样多，市场已经饱和得差不多，长期经营她恐怕只会赔本关门。 二来她也不是那些明星，要是以她的名义去做宣传，恐怕只会得到反效果，比起花大钱搞装潢还被人砸店、拿钱丢水里，她要的是能赚钱的退路，有这间店，哪天她真的接不到工作，只能退出演艺圈时，一家人还可以赚钱养活自己。 「禎禎，你弟弟昨天说他下个月要回来了，这件事你知道吗？」严父包着手上的汤包，忽然想到随口一问。 严浩禎停住动作，皱眉看向双亲，「他回来做什么？」 「什么回来做什么？他都多久没回来了，好不容易毕业能回来，我都快想死他了。」严母说到小儿子就想掉泪，她都快六年没见到儿子了。 他们状况好的时候，儿子国中时就把他送出国念书了，本来以为家里破產后他书也不用念了，只能回来台湾，没想到一天都没工作过的女儿，一肩就把家里扛起，想办法凑弟弟念书的费用，让他继续在国外念到大学毕业。 严浩晋也知道大老远回国，只会多花姊姊的辛苦钱，六年前回来一趟后就没再回来过了，严母虽然想念儿子，但也怕女儿觉得她重男轻女，所以从未开口要严浩禎出机票钱让他回来看看，现在好不容易撑到毕业了，她当然希望儿子能早点回来。 「妈，台湾薪水才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让他在国外待这么久，就是希望他能找个好工作领高薪啊。」严浩禎无奈地说，如果台湾环境好，她会希望弟弟年纪轻轻在异乡，一个人孤孤单单打拚吗？ 她当初会这么执着，非要严浩晋完成学业，一方面是因为家里出事前她就已经念到大学毕业了，她不想严浩晋因为家里变化而有差别待遇，另一方面是家里以后有一部分也是要靠他，他越优秀越好。 「我不管啦！现在疫情这么严重，你都没听你弟弟说，他朋友死在住处的事情吗？我都快怕死了，要不是为了拿证书，我早就叫他回台湾了。」严母想起儿子视讯里提到的事情，这几天总是胆颤心惊的，深怕哪天打过去就没人接了，他要是临时出事，他们在国外又没认识的人，买机票赶过去都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儿子在身边她还是安心一点。 「妈，他朋友会死在住处是因为远距，他跟家里关係不好又没跟朋友联络，大家才会不知道人消失了，你每天早晚都打电话给他，他会出什么事情啊？」严浩禎知道妈妈说的事，只是这件事跟他们家的状况又不一样，她也太杞人忧天了吧？ 「反正你如果一定要他去国外工作，至少让他先在台湾待两年，等疫情缓和后再去，听到没？」严母这几年鲜少对事情这么坚持过，多数都是以女儿意见为主，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严浩禎摆出母亲的架子。 严浩禎见此也不再坚持己见，乖乖点头答应，「知道了。」 「禎禎，你最近是不是都没什么工作？我看你上部戏播出都是去年夏天的事情了，你如果要暂时休息，钱就自己留着，不用再给我们生活费，我跟你妈卖汤包生活，身上多少还有点钱。」严父看着女儿背对着自己洗蒸笼的身影，这段时间一直不晓得该不该说出口的话，还是没忍住地问出口了。他可以苦着过，就是不想再看女儿因为他们夫妻俩辛苦了。 严浩禎动作一顿，想起今天婉拒allen戏约的事情，她扬起笑容故作开心地说，「爸，你在说什么啊？今天公司还找我去谈新戏的事情，我只是挑剧本而已，不然找我的剧组多到排到高雄去了好不好？」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们，你如果需要用钱就说，你给我们的生活费，我跟你爸能存就存了，你临时要用钱还是有的。」严母听丈夫提起这件事，想到女儿这几年为了这个家这么辛苦，又捨不得起来了。 早知道刚刚提起儿子的事情时，她的态度应该再软一些的。严母想了想，怕女儿在意她的态度，又放在心里有话不说，不禁小心翼翼地问，「禎禎，你应该知道妈不是对你弟弟偏心吧？」 严浩禎将洗好的蒸笼放一边，回头看母亲担忧的神情，不自禁笑了，擦乾手上的水珠走近哄着，「我知道，你不要乱想了。」 她比谁都清楚父母的爱没有偏心，相反的，比起儿子他们更疼女儿。父母当初是想两个都送国外念书的，他们哭闹着不去时，是爸妈捨不得女儿才只送儿子去。 更别提她原先租的只是一间小套房，她又要养弟弟又要还债，家里只是睡觉的地方不需要多宽敞。母亲去她家整理过几次后，便心疼地要她换大一点的租屋，不然过来一起住也好。严浩禎拒绝了，母亲便说那他们也不住两房一厅的房子了，严浩禎这才被说动，换成现在的租处，反正哪天弟弟回来了，也是要有地方住的。 严浩禎搂着妈妈，第一次不确定自己拒绝和程尧合作的机会是不是错了？跟程尧合作的戏，就算没有大红也不会差到哪去，也许会因此接到更多女主角的戏，她都这个年纪了，还可以在这圈子待多久？ 她应该把握时间多存点钱买房子才是，但现在的房价她要存多久，才能买到一家人的容身之处呢？严浩禎深吸一口气，不让满腔鬱闷情绪洩出一点，将叹息全换成笑容，好骗过总是担心她的双亲。 这些不安她自己清楚就好了，他们什么也不用知道。 第二章，分手三千天。（2） 07 高级百货的一楼专柜前挤满了各家媒体，经过的民眾见此也忍不住停下脚步好奇观望。只见品牌的背景板前一个个艺人穿着该品牌的新款，接受媒体联访，严浩禎一上前媒体们好奇的还是老问题。 「听说今天前男友也在现场，不知道浩禎跟他碰面会打招呼吗？」记者蹲在摄影机拍不到的位置，一个个犀利地发问。 「前几天金鐘他也在现场啊，如果碰到面当然还是会打声招呼。」严浩禎勾起笑容，四两拨千斤地转移了重点。 「那你们碰面会聊些什么？」媒体立刻打铁趁热地追问。 想不到严浩禎只是笑笑，又把话题带回了今天出钱的老闆身上，「当然是聊这次gk新季的服装啊，顺便问问他这个老朋友，有没有打算带一件送我囉。」 大家摸摸鼻子也知道问不出什么，走流程再问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就放她进店里。今天邀请来的嘉宾不是在新柜前独照，就是与其他嘉宾社交合照，准备发各自的社群软体。 一位合作过的女演员抬头见她刚进来，连忙举手喊住她，「浩禎，过来聊天啊！」 坐在一起的其他明星一看到她，脸色一怔，下意识看向坐在一旁的程尧，有几家杂志媒体正在现场做採访直播，他们也不好阻止对方邀请严浩禎入座。所幸程尧一点反应也没有，严浩禎也像个没事人一样走近。 「哇，程尧跟浩禎一同框，我们留言立刻爆量了。」小编拿着手机难掩兴奋地说，「两位有几年没有同台了呢？」 严浩禎一时也回想不起来，他们最后一次同台是什么时候？是节目结束后的代言活动吗？还是当年度的颁奖典礼？这几年他们虽然在一些场合碰过面，但镜头前真正同框却是第一次。她只记得他们分手是八年前的事情。 一开始合作时，两人因为緋闻还占据了好些日子的媒体版面，正式交往后，真正同框的机会反而不多了。 毕竟分开访问时，大家就只把重点放在恋情上了，更何况是两人都在的时候？代言厂商想要的是商品曝光，不是失焦，除非是本来就看中情侣商机的，不然为了避免粉丝抵制都会特别避开。 「应该是我出写真集那时候，浩禎有来站台献花。」程尧率先开口，几百年前的事情严浩禎早就不记得了，只能顺着他的话点头道是。 「前阵子有传出即将影视化的网路小说《微风徐徐》，作者指定选角两位，如果有机会，两位会一起合作吗？」拿着手机直播的工作人员不晓得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严浩禎还没反应过来，能不能公开承认有这件事时，程尧已经先替她打了圆场。 「不管什么作品，只要是好的作品、好的演员，当然没有不合作的理由啊。」程尧官腔的回答让人挑不出毛病，看向严浩禎露出笑容，一句话就将这些年两人不和的事实否认掉了，「更何况我跟浩禎都是老朋友了，合作起来应该更有默契吧？」 严浩禎听言，顿时感觉笑容像被人钉在脸上，第一次不再故意错开视线看向其他人，而是直直地看着程尧，只见他笑容满满地迎向她的视线，像没事人一样坦荡荡没有避开。 说谎，他明明就说过他们做不了朋友，在他的字典里没有做朋友这个选项，严浩禎知道自己不应该看他，更不应该因为他官方的一句话就显露情绪，她只能拙劣地逼自己继续微笑，却藏不住脸上的难堪。 前辈见媒体还想继续围攻他们，赶紧打断话题将媒体的注意力往自己身上带，「哎哟，他们内容够剪了，不要再谈他们了啦，也多问问我们吧！等一下你们剪出来採访都只有这两位，我们也太亏了。」 其他人听言一阵大笑，媒体本来就只需要一两个访点当封面，见此也不再为难难得同台的两人，见好就收，将话题重新拉回大家平常的穿衣风格后，拍几张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合照，就结束了这次访问。 拍完照片后，严浩禎让出本季主打的柜位给其他艺人拍照，自己则绕到侧边慢慢逛起整家店。店内服务人员几乎全集中在媒体和艺人身边介绍，就怕今天有哪里服务不周，丝毫没有察觉到她中途离席。 严浩禎本来就不喜欢店员介绍推销的压力，看没人跟着自己不禁有些庆幸，却又感到一丝鬱闷，今天出席的艺人大概只有她这么没有存在感吧？连人消失都没人发现。严浩禎叹了口气，在心底自嘲着，转过弯走进空无一人的饰品专区。 专柜能摆设的空间本就不大，品牌连不规则凹入墙边的空位也都善加利用了，外墙将店里其他声音一併阻隔了，营造出一个让人细细品味饰品的小空间。正当严浩禎想转移心思好好看商品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所以你有打算接那部戏吗？」 严浩禎看着光滑的玻璃镜面上倒映的面容，没有回头，她不想被人撞见，更不想被拍到任何一张她和程尧私底下聊天的画面。 严浩禎维持原来的姿势，手不自觉地摸向手腕，直到感觉到触感不同以往，才想起她出席前，助理让她脱去手环的事情。她戴习惯了，只能临时和品牌方多借一套适合搭配的手鍊，等等还得还他们。 想到这，严浩禎就克制住多年来摸手环才能静下心面对程尧的习惯，冷冷地回应道，「这和你有关係吗？」 「我只是很好奇，你和我演戏真的没关係吗？你面对我已经可以装作一切都云淡风轻、风平浪静了吗？你的演技有好到这种程度吗？」程尧没有非要她转过身来，只是从玻璃审视着她脸上的每个表情。 「你什么意思？」严浩禎被程尧的话彻底激怒，完全忘了自己前一秒为什么选择背对他说话，转过身瞪向他，不知道点燃她的到底是他的自以为是，还是针对她演员专业的那句质疑？ 无论是哪一句，都让她想用行动狠狠打他的脸。 「字面上的意思。」他说。 两人对视着，谁也没先移开视线，她已经受够他这几年动不动的挑衅了。严浩禎曾经以为他们不能是情人、不能是朋友，但至少可以是互相不来往的陌生人，但他总是一次又一次逼她回想起那段感情最糟糕的一面。 「你在我心中没有你想像中那么重要，要不是你是程尧，八年，我搞不好连你姓什么都忘了，你还没有伟大到我会因为你而婉拒女主角的地步。」严浩禎紧握拳头逼自己勾起笑容，「你也知道我演技不好，所以面对你云淡风轻、风平浪静从来就不是演的，你也不需要一次次跑来我面前，帮我磨练演技。」 「程尧……该走了。」何靖文没看见被程尧身形挡住的严浩禎，走近才发现他不是一个人，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程尧彷彿没有听见身后的催促声，缓缓伸出手来，「既然如此，就合作愉快了。」 严浩禎没有握住他的手，也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看着他自己搬梯子下台阶后，又被经纪人拉着离开。 第二章，分手三千天。（3） 08 严浩禎第一次没喝酒、前一天也没有断片，醒来却这么后悔昨天衝动之下做的事情。她伸手摸了摸身旁的手机，点开通话纪录，果然最上面显示的是allen的电话号码。昨天的一切都不是她荒诞的梦境，而是现实。 她需要钱，也不能一直没工作，就像程尧说的，她如果早就可以对他云淡风轻，她又何必要推拒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机会，就为了避开他？更别说这个机会百益而无一害，而那个害又是她早该过去的坎。 严浩禎结束品牌活动后，当下就拨了通电话给allen。 「喂？」allen冷淡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真的拨通了严浩禎却又觉得自己没了前一秒的勇气，连话都说不出口。 即使严浩禎没开口，手机也会自动辨别来电者，allen显然懒得浪费时间，直接警告道，「有话就说，不然我要掛电话了。」 「接吧。」严浩禎没头没尾地说，深吸一口气将话讲清楚，「你上次说的那个剧，帮我接吧。」 一向果决不拖泥带水的allen，听了她的话难得沉默片刻，给她一个反悔的机会，「你确定？」 「嗯。」严浩禎点头，不给自己半点退路，「接吧。」 严浩禎躺在床上，第一次──算了，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想杀死昨天的自己。她到底在做什么？程尧要说什么就让他去说好了，她干嘛一定要拚个输赢，然后把自己弄得进退两难？ 踌躇片刻，严浩禎抱着赴死的心情按下通话纪录，一拨通就劈里啪啦地说，「那个如果你还没有接戏的话我想改变主意──」 「你以为戏是你家出资的啊？还是我家出资的？昨天打来说要接，今天又说不接了？」果然下一秒就听到allen抓狂地骂道。缓了一口气，allen稍微找回理智后，语气里全是藏不住的失望，「我以为你就算没有业务能力，至少还有最基本的专业意识，没想到你连敬业都做不到。就算今天是我出资，我也不会请一个三天两头改变心意的女主角。」 严浩禎闻言感觉胸口被戳了一下，想辩解也无从辩解起，对方也没有想继续听她说话的意思，下一秒就把电话掛断了。 她看着手机萤幕，瞬间摊在床上没了力气。是啊，她都几岁了，早就不是耍赖就能抵赖的年纪，当初有勇气答应就要有本事负责，这么不负责，真不像她，每次碰到程尧就活得不像自己了。 「讲什么？这么生气。」程尧坐在allen对面，看他掛掉电话后还没消气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还有什么？不就你那伟大的前女友。反正我话都放出去了，不管她想怎样，戏是一定要接的，这下你满意了吧？」allen不只看到严浩禎就气，看到眼前的始作俑者更气，没好气地说。 「满意什么啊？」程尧彷彿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地说。 「再装啊你。」allen也不说暗话，直接把事情点明了，「你还真是用心良苦，第一次听到哪个分了几百年的前男友，还会帮快失业的前女友找工作。」 「你明知道这资源不是我找的，我没这么厉害，我只是答应接戏而已。」程尧拒绝跟这件事扯上关係。 「你明知道你只是答应，就是帮她一个大忙了。」allen不是傻子，程尧手上这么多剧本，要哪个女主角没有，偏偏选择严浩禎这个大麻烦。如果男主角不是程尧，女主角也不可能会是严浩禎，至少不会保证是她，程尧的应允檯面上没帮到她什么，实际上是保了她女主角的位置。 「我帮的是你的艺人，你怎么讲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程尧语气有几分无奈地说。严浩禎如果能红起来，对allen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不指望allen感谢他，但哪有经纪人反倒希望自己手下艺人不好过的？ 「当初要不是你硬要把她拉来我这，我根本不可能收她。」allen看着眼前被他一手带出来的男人──他本来不应该止步于此的。想到这，allen就不自觉紧握拳头，觉得自己还是对严浩禎太好了。 程尧是他手上第一个艺人，两人出道前就认识了，与其说是allen将程尧打造成巨星，不如说两人是相辅相成，程尧星光闪耀时也将他推上了王牌经纪人的位置，虽然他们合约结束后，程尧就换去另一家公司，却也不影响两人的好交情。 程尧的新公司是以经营演员出名，allen自知自己只能推到这样了，他的巔峰不在他这。就算换了公司，看着自己挑出的鑽石被他人磨光后更加闪耀，他也与有荣焉，两人算好聚好散，甚至现在程尧需要帮忙，还是会请allen动用人脉。 正因为这样，allen更无法容忍程尧被毁了。 「你别听靖文乱说。」程尧脸色一变，侧过脸否认了那些传闻。 「程尧，你当我瞎了是不是？是不是事实我看不出来？你如果想说那只是谣传，那你就用行动证明给我看。」这是allen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在程尧面前提起这件事，程尧以为这些耳语他从未当真过，但现在想想严浩禎的状况，allen恐怕在他们分手后就知道事实，才会放置严浩禎。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当初执意把严浩禎推给allen哪里错了，直到现在，程尧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allen是他的人，比起当初那个只想看严浩禎过得更好的经纪人，她对allen而言除了人情，毫无价值。 allen见程尧不发一语，丢下一句话起身离开，「那我捧她也会捧得心甘情愿一点，否则，你很清楚我也不差她一个艺人。」 第二章，分手三千天。（4） 09 「卡！杀青！」导演一句话就将前一秒还对着大海，入戏依偎的主角们拉回现实，程尧甜蜜的眼神瞬间转冷，松开手起身，礼貌地伸手拉还坐在原地的女主角一把，简嘉琳尷尬地笑了笑，没有矫情推拒他的客套。 两人拍了快六个月的戏，她早该习惯程尧一句话就能下戏的专业，只是无论过了多久，她还是无法同步他的情绪。 她拍戏的戏龄也不短，年轻时杀青后总需要花几个月才能出戏，现在尽量控管在一个月内收拾情绪，而程尧总是能在喊卡的同时，就回到自己戏外的身分，无论是作为对手演员还是作为女人，简嘉琳都有说不出的难堪。 两人穿上助理早就拿在手上的厚外套后，抱着剧组准备好的花束，对着侧拍花絮说起这几个月的心路歷程，在镜头前留下合照。 程尧和剧组其他人一一打过招呼后，跟助理准备搭车离开，简嘉琳让经纪人等她一下，自己则小跑步跟上他的步伐，喊住他，「程尧。」 程尧闻言停住脚步，助理看了两人一眼，向简嘉琳点个头就先上车让两人独处说话。 「怎么了？」程尧回头看向她问。 「杀青酒那天你会来吗？」简嘉琳面带微笑，像是随口问起般关心着，只是这种小事随便问剧组人员就知道了，哪里需要特别追上他探问，她找的理由拙劣到一眼就能看清她藏在问题里的小心思。 「当然。」程尧理所当然地回答，他是男主角，哪有不出现的道理。 两人又沉默片刻，程尧给足面子没有催促她，只是静静地等她把话说完。 「程尧……我好像没问过你，你有女朋友吗？」简嘉琳将这几个月一直没能问出口的话说出口，她和很多人合作过，却没遇过像他这样连朋友都不能当的人，除了花絮拍摄时会客套地陪她聊几句话以外，合作了几个月，她连他的通讯帐号都没有。 她好歹也是一线的女演员，拉不下面子主动追他，却又无法否认自己正在被这男人吸引，等他等到戏都要拍完了，她才确定他是真的对自己不感兴趣，就算知道自己有一半是因为入戏，她也想试试看。 「我没有女朋友，但你应该听过不少我的传言，我不交女朋友，我也不觉得你会想当女朋友以外的人。」程尧没有拐弯抹角说好听话，却也没将话说得太难听。 「我……」「程尧。」简嘉琳正想说点什么，便被人打断，只见程尧带来的造型师走近喊住他，看她也在，点头示意后直接当着她的面上了程尧的车。庄以柔什么也没做，却也什么都做了，无声地在她面前宣告主权。 在现场的这几个月，简嘉琳也不是没看过两人交情匪浅的互动，但内心深处始终没把那个造型师看在眼里，谣言只是谣言，她有自信扭转谣言，先前有有把握，如今就有多难堪，彷彿被人当眾打了一巴掌，只能勉强撑起笑容。 「你说的对，我的确不想当那种人。」简嘉琳看向车内的女人，言不由衷地给自己留点尊严，得不到的东西说成不想得到也显得好听些。 「这圈子合作对象很多，比我好的人更多，你只是入戏太深了。」程尧自己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在外人眼里他无疑是陷在泥沼之中，既然无心就不必再多拉一个人陪葬了，当朋友只是给她没必要的希望，他也不是能跟别人当朋友的那种人。 「知道了，那杀青酒见。」简嘉琳提得起放得下，说完掉头就走。 程尧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转身上车，看向坐在一边滑手机的女人，「怎么来了？剧组应该有专车载工作人员回去吧？」 「想你了。」庄以柔扬起笑容理所当然地说，丝毫没有撞见别人和他告白的不安，程尧看着她没有回答，助理偷偷打量了两人一眼，见程尧没有要他先绕去庄以柔家的意思，便照往常一样送他们回程尧家。 上楼一进门，庄以柔把工具箱放着，走近就想抱程尧，被程尧避开了。 庄以柔没有流露出被拒绝的难过，只是不理解地问，「怎么了？」 「我是想和你谈公事才找你来。」程尧话说得好听，庄以柔却很清楚他是给自己留面子，他有话想说，却不想当着助理的面给她难堪，不是他找她来，而是他让她来。 「你想谈什么？」庄以柔靠着桌边，收起笑容淡淡地问。 「下个月新戏要开拍了，我打算用剧组里的造型师，不带人进去了，你暂时先调去别的艺人那里工作吧。」程尧将早就打算实行的想法告知她，事实上他可以等到要进剧组时让公司通知她一声就好，只是他们毕竟交情不同，他不想透过别人告知她。 「是因为严浩禎吗？」庄以柔想都不用想，就反问出口。 程尧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庄以柔知道她越线了。公司艺人接哪部戏他们多少会听到风声，但也只是知道有新戏而已，庄以柔却第一时间就知道合作对象是谁。她打听太多他的消息了。 庄以柔看着他嘲讽地笑了。程尧会把她调离他身边只代表一件事，他想结束关係了。半小时前她还在车上沾沾自喜地嘲笑简嘉琳，结果她和她差没多远，不过半小时，就换她等到了结局。 既然都要结束关係了，庄以柔也不怕把话说明白了，「你每次碰到严浩禎就不一样了，不让我跟在身边你是怕什么？怕她知道我们两个人的关係？她几百年前就知道了。」 「我换掉你是八年前就该做的事情，跟她没关係。」程尧淡淡地说。 「怎么会没关係！我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我告诉你很多次，如果你想要的是感情，我给不了你，你回答我什么？」 庄以柔看着他撇过头，不禁红了双眼，她说她玩得起，从一开始程尧就说得很明白，也多次劝她去找个好男人，是她死要倒贴他的，甚至他分手后那段日子他推拒她，庄以柔还是执意要陪在他身边。 「正因为你跟了我很久，所以最应该断乾净的时候，我怕你因为这样被人说话嘲笑，我还是让你在我身边继续工作，该给你留的情谊我没有少给过。」程尧从来不觉得他欠庄以柔什么，只有那时候和严浩禎交往时，他对她有过抱歉，所以即便严浩禎对此有埋怨，他还是力保她。 公归公，私归私，他想替她保留顏面，本来是想等交往一两年后，再将她调离身边的，却没想过他跟严浩禎的感情短到来不及这么做就结束了。分手后程尧也没有避嫌的必要了，两人讲清楚后又恢復了原来的关係，只是庄以柔越线太多次，就算下部戏不是和严浩禎合作，他也会换掉她。 「你就不怕我把事情闹大？」庄以柔扯开笑容狠狠地问，社会虽然不如以前保守，但就他们之间往来的频率，她想用对话抹黑他太容易，就算最后被证实他们只是开放性关係，程尧也好不到哪去。 「你要闹我也没办法，你很清楚我不会因为被威胁就妥协。」程尧是打定主意要断乾净了。 「那你的病呢？没有我你睡得着吗？」庄以柔抓准他唯一的弱点，「没有我你多的是女人，但哪个女人可以跟我一样，就算知道你只是为了发洩也随传随到。」 「就是这样才让你走。」程尧疲惫地说，「你确定是你拿捏我的弱点，而不是我利用你的感情？我可以继续装作不清楚，置身事外，但一旦我放手，你还有多少时间能找到好对象？」 庄以柔一怔，他又说，「不要只看着我，看看你自己吧。」 也许别人觉得他耽误她这么多年后才这样做，只是一种偽善，但偽善不也是做出正确的决定了吗？ 「你曾经说就算不是砲友，也希望我们能当朋友，但这是朋友该有的样子吗？从一开始你喜欢我、我利用你的时候，我们就不可能是朋友了，我们都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程尧终于还是撕破那张纸，让她认清他们最真实也最难看的一面。 第三章，被迫在回忆里相爱。（1） 10 台北溜冰场本来就不多，近年其他家溜冰场因为疫情关闭后，只剩下两家可以选择，严浩禎走进被剧组包下的场地时不禁有些出神，忽然感觉有目光正看着自己，顺着看去才发现程尧早就到了，正坐在一边的看台上俯视着自己。 那一秒，严浩禎感觉自己像被他看穿了。她收回目光，故作平静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包包里的剧本反覆阅读，却没有半个字能真正读进眼里。儘管严浩禎不想承认，却也知道那一眼代表了什么，程尧和她想的是同一件事。 如果是别家溜冰场就算了，但偏偏剧组租的就是她和程尧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八年了，固定的空间变化大不起来，反而是重游旧地的两人什么都变了。 严浩禎低头看着剧本封面写着的「微风徐徐」四字，蔓延几天的懊悔情绪依旧堵在胸口消散不去。剧本是前几天才拿到的，开拍前严浩禎只知道这部剧是网路小说翻拍，那时候还在烦躁这几个月都要面对程尧这张脸，连上网查一下剧情的动力都没有，认命翻开剧本阅读时，她才察觉不对劲。 男女主角是大学相识相爱后分手，多年后破镜重圆he，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从第一集他们相遇的溜冰场开始，到两人的定情信物和他们说过的话，一字一句的小细节，别人看不出来，严浩禎却看得毛骨悚然。 作者为什么非要找他们两人来拍？因为这本书根本就是以他们两人作为范本写的啊！严浩禎发现的第一时间就上网搜寻原作，果然原作作者很早就在自己的粉丝专页分享过，她是谣言cp的cp粉，从他们八年前的假想节目开始，经歷认爱的普天同庆，到分手后的难过鬱闷，直到现在都没有脱粉，还在这个死坑里等着两人復合。 专页最新动态就是，分享剧组邀请到两人担任男女主角的新闻，并写着，「我何德何能可以看到我爱的cp演我写的小说啊啊啊啊啊啊啊──谣言cp给我衝啊！妈妈爱你们！快给我復合！！」 下面留言一开始是程尧的粉丝骂她没事牵什么线、大白天的别做梦了，后面全被半路復活的cp粉和读者留言盖了过去，不是感谢这位成粉大大帮忙圆梦，就是感谢她又推了自己一个新坑。 能被翻拍成戏剧的小说作者，粉丝本来就不可能少到哪去，甚至有不少读者看完程尧和严浩禎当年拍摄的假想婚姻后，都说脑袋里瞬间有了男女主角的脸了，完全可以从两人的互动对比到小说主角身上。也有人用两人过往戏剧的片段剪成了小说内文的剧情，剪接流畅堪比片花，让戏未播出就先收穫一批cp粉。 「姊，你下来换鞋子吧。」助理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见助理手里提着冰鞋，严浩禎点头走下阶梯，在离冰场最近的位置换鞋。冰场内的工作人员已经架设好机器准备开拍了。 来溜冰场不租借护具，都要签署一张后果自负的合约书，帽子和手套更是强制一定要戴的，但戏剧拍摄要求就是唯美好看，自然不可能让他们戴护具，严浩禎虽然担心，但也只能什么防护工具都没戴，硬着头皮上场。 她一走进冰场，手腕就被温热的掌心扣住，严浩禎看向程尧，冷着脸说，「松手。」 严浩禎没用力甩开他是因为两人在冰上，一个用力程尧被她弄到摔出去，后果她可承担不起。 「你不是不会溜冰？」程尧也不是没事找事，但他印象中严浩禎在冰上只能抓着墙走路而已，连穿护具都常常摔了，更何况现在一个护具也没有，他才会急忙伸手拉她。 「都几年了，早就会了，就算原本不会，都到这了也不可能不会。」严浩禎嘲讽地说，程尧这才反应过来，的确，剧组开拍前有先询问过他会不会溜冰、需不需要安排相关课程，是他想太多了。 严浩禎看了一眼助理，对方连忙上前抓住她一边的手。程尧见此也不纠缠，松手看她走去位置就定位，自己也缓缓跟上。 故事里男女主是各自和朋友一起去溜冰场玩，女主不会溜冰，只能扶着墙往前滑，女主的朋友本来想拉着她往前滑的，但她怕摔倒始终不敢放手，朋友劝了几次无果，只好留下女主自己去玩了。 女主正想松手试试看，被一旁打闹的情侣一撞，来不及回头抓墙，眼看就要往后摔，男主见此连忙伸手抓住她。 程尧确定严浩禎不需要他帮忙后，先在一旁等前一场的戏拍完后才上场，严浩禎和他听完导演导戏后，试练几次要怎么摔严浩禎才能既安全又可以拍出效果，大家讲好怎么走戏后，工作人员撤出拍摄区域，决定试拍第一次。 严浩禎站在墙边，不自觉地看向站定位的程尧，同一个场景，同样的人、同样的画面重演，就算严浩禎对他早就没感情，也早就决定要专心在拍摄上，也难以逃离回忆的袭击，将她抓进过去重新回想他们认识的第一天。 严浩禎那时候只是出道两年的新人，连配角都演不上，粉丝人数也才一两百人而已，玲姊不晓得从哪里帮她弄到的资源，她竟然可以上假想婚姻节目拍摄，合作对象还是程尧。 台湾不晓得晚了韩国几年，才和韩国购买版权开始筹拍假想婚姻节目，第一季因为成本受限，知名度相差甚远的例子也有，製作组怕翻船，只先做短期试水温，没想到大受好评。 製作公司嚐到甜头，正打算提高成本连做三季时，就面临找不到艺人参加，不得不放弃的窘境。 对岸见台湾开拍得成功，跟进推出了同类型节目，不提成本，光联合原版製作公司携手合作，有韩星跨国合作加持就赢了一半，同样是假想节目，台湾一线明星更有意到对岸发展参加。 毕竟哪怕台湾节目再成功，也比不过对岸随便开就是他们两位嘉宾的价码，目前愿意接受製作方邀约的，不是刚好档期在台湾有戏，可以顺道宣传的大咖，就是缺少资源栽培的小咖，前者没几位，后者挤破头。 程尧算是例外中的例外，他本来就只专注于台湾市场，只有偶尔一两齣跨国邀约请得动他，程尧看重剧本而不是资本，愿意接受邀约意外也不意外。 名额玲姊抢是抢到了，但当节目邀约真的确定下来，她又有些不忍心看严浩禎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就怕眼前这个娇嫩的大小姐扛不住心理压力，一压就垮。 「程尧这么有名，等消息一放出去，你只会被更多人骂，这点你要有心理准备。」玲姊好意提醒道。 「我知道，这只是工作，我会做好心理准备的。」不用玲姊说，进这圈子前她就嚐过人情冷暖了，被骂不要紧，只要能红、有钱，哪怕要她腰被折断都可以。 假想婚姻拍摄第一天，两人按照剧本指示拿了道具信封来到溜冰场，儘管严浩禎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看见程尧的第一眼，还是没藏住心思红了脸颊。毕竟在她出道前几年，程尧就已经红遍台湾了，真的看见本人时，她还是不禁感叹起能当明星果然就是不一样。 两人见面后在原地尬聊了许久，连镜头后方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为他们捏把冷汗。节目开拍这么久，尷尬哪对都有，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尷尬的一对。程尧还好一点，他在这圈子打滚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就算不是恋爱节目也早就习惯交际，但另一位不是说是演员吗？怎么连演个曖昧感都不会？ 「要下去溜冰吗？」程尧看她紧张，主动指了指下方的冰场提议道。人都是这样，坐着尬聊越聊越尬，玩点小游戏或活动就会热络起来了。 「我、我不会溜冰。」严浩禎不要说溜冰了，连溜直排轮都不会。 「没关係，我拉着你溜。」程尧保证道，严浩禎抬头看向他身后拚命向她眨眼暗示的工作人员，只能微笑答应，就怕他们这对一天下来没什么画面可以剪，反而白费玲姊把她塞进综艺的苦心。 严浩禎几乎一踩进去冰场就差点摔个四脚朝天，好在程尧第一时间抓住她才勉强稳住身体，程尧将她整个人护着拉到墙边才松手。 「谢谢。」严浩禎红着脸道谢。 「没事，我来教你怎么溜吧。」程尧摇头，往后退几步开始示范怎么前进和剎车，严浩禎照他说的练习了几次，还是没能抓到技巧。 严浩禎感觉冰场有不少视线盯着他们看，虽然不晓得他们是在拍什么节目，但跟在身边的摄影机实在是太显眼了，一看就知道有艺人在那，无论有没有认出他们，全都好奇地往这里张望，想看点热闹。 要严浩禎不在意目光、不怕在眾人面前出糗实在是太难了，还不如先把程尧支开来，他一走她就又恢復成一般路人了，她连忙提议道，「还是你先去滑吧？我在原地练习一下。」 「好吧。」程尧也看出她焦虑的原因，没继续勉强她，确定她一个人没问题后就滑开了，留下严浩禎抓着墙反覆练习找感觉。 严浩禎练到稍微有点自信，正想松手试试看时，却被只顾着打闹、自拍的小情侣猛然一撞，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眼看就要脸朝地面摔趴时，忽然被人从身后硬生生架住了身子。 严浩禎看着雪白坚硬的冰地，几次呼吸后才确定自己没事，这一摔她搞不好得进医院好几个月，好不容易平復怦怦乱跳的心律，下意识回过头，才发现是程尧帮了自己。只见他也一脸严肃地盯着地面，看来也被她吓得不轻。 原来程尧意思意思滑了一圈后，就一直站在她身后没走。好险程尧没走，才来得及抓住她。 「那个……我快劈腿了。」严浩禎感觉冰鞋正不受她控制地往两边跑，苦着脸说。程尧低头看向她滑稽的姿势，忍不住一笑，像抱小朋友一样将她整个人往上提，好收回双腿站稳，这动作看来简单实则困难，一不小心两人都会一滑往后摔。 严浩禎直到重回墙边，才又找回安全感，正想着自己不要玩了，再玩下去要没命了，忽然一隻手伸到面前，严浩禎缓缓抬头，只听见程尧说，「我带你滑一圈吧。」 「可是我不会……」「你只要相信我，你就不会摔了。」程尧认真而诚恳地说，严浩禎犹豫片刻还是将手递给他，程尧并不是牵住她的手，而是直接抓紧她的前臂，好稳住她全身的重量，接着拉着她往前一步一步慢慢滑。 严浩禎回神，照刚刚说好的时机往后跌入程尧怀里，女主角此时应该露出庆幸得救又不知所措的模样，但当她看到程尧的脸时，她无法控制地将早该模糊的记忆和眼前的人重叠，眼底全是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 「卡！」导演的声音及时打断他们，直接点名严浩禎，「浩禎，你们现在是初遇，不是重逢，你这个情绪不对，重来一遍。」 「是，对不起。」严浩禎立刻道歉，冷着脸逼自己清醒，她已经不是刚入行的新人，他们之间早就过了八个春夏秋冬，她只能是剧里的主角，却不能再将自己演进故事里，眼看着结局重蹈覆辙。 破镜重圆只能是故事，不能是他们。 第三章，被迫在回忆里相爱。（2） 11 「卡！你眼神太冷淡了！」「卡！你是第一次溜冰，你重心应该都在程尧身上！」「卡！你往后摔太慢了，你在迟疑什么？」「卡！你到底怎么回事？要重来几遍？休息一下等等再拍，你去仔细看剧本，重新抓一下感觉再回来。」 导演从一开始好口气地劝导指点，到后来火气也有些上来了，同样的画面到底要拍几次？连名字都没必要喊了，反正大家也知道他在指责谁，最后乾脆放大家去休息，他也好转换一下心情重来。 导演一喊卡，程尧就松手，严浩禎也立刻挺直身躯，往场外滑去，程尧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转身往另一个出口滑去。 「哥，喝点热水休息一下吧。」助理早就等在场边了，见人出来立刻递上热水。程尧没接，只是快步越过他，第一时间将鞋子脱下来，褪去袜子果然两边都红了。 鞋子是场地现场租借的，相较一般有溜冰习惯的人会自己购买的鞋子，合适度还是有差，他们拍了一两个小时，除了演员外，其他工作人员都是没换鞋直接踩上冰场，他们不会知道两人的脚早就痛到难以站立，只能想办法用左右侧部位分担疼痛感。 程尧看向严浩禎，果然她也脱了鞋子正在拉开脚筋，他伸手接过助理的水暖身，只听见助理在身旁小声地埋怨着，「果然是第一次当女主角，到底要演几次啊？」 程尧看着眼前站满工作人员的冰场，出神没有讲话，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第一颗镜头，当严浩禎抬头看向自己时，看着她复杂的目光，他也差一点跟着出戏了，只是导演那声卡抢在自己之前，将他拉回角色的情绪，逼他暂时忘了他是程尧这件事。 程尧闭上双眼，助理以为他累了想小瞇片刻，也没继续说话吵他，程尧耳边却响起了，那次他拉着严浩禎手溜冰时，两人的对话。严浩禎一开始紧张得只敢盯着双脚看，就怕不小心又摔了，连带他一起死。 程尧看着没忍住，低头捉弄她，「你好歹也看看我，跟我说点话吧。」 「啊，对不起。」严浩禎闻言连忙抬头，小声地道歉。 「你以前没溜过冰吗？」程尧边拉着她转弯，边聊起关于溜冰的话题，好缓解她的紧张。 「没有，但有滑过雪。」严浩禎摇头，说起滑雪，脸上紧绷的线条立刻柔软了起来，「以前每年至少都会去看一次雪，所以我滑雪技巧还不错。」 「那等哪天有机会，换你带我滑雪吧，我不会滑雪。」程尧礼尚往来地说。 严浩禎点头，不自觉地看向天花板，室内的温度总是让人想起国外冰凉的气温，这里也许是台湾最接近那个温度的地方，只是当她抬头看去时，就会从错觉中清醒，这里只有天花板，不会有雪景，就像在告诉她，往日的美好回不去。 「好想看雪啊。」她轻喃道。曾经严浩禎随口的一句话，父母就会当场订机票大老远送她去看一场雪，将她想要的一切全送到眼前，而现在别说雪了，她连想维持一家四口的生活都显得困难。 她想要的不是看雪，而是还被家人捧成小公主的日子。 第一天假想节目拍摄结束后，两人和节目组道别，正要各自去停车场和经纪人会合时，程尧忽然开口喊住她，「严浩禎，我们谈谈吧。」 严浩禎看向他，见周遭都没人，脸上藏不住不安的情绪。来拍摄前玲姊就有跟她说过程尧在圈子内关係复杂，虽然不违法，但他这种人不是她这样纯洁如白纸的小女生有办法应付的，节目内多亲近都没关係，下了节目能有多远闪多远。 在镜头前两人虽然算不上多亲近，但他今天出手救她这么多次，又想办法陪她聊天，让节目渐入佳境，严浩禎还以为程尧名声差归差，但人还蛮好相处的，没想到摄影机一关，程尧转头就走了，连一句再见都懒得说，看得严浩禎都醒了。 果然是演员啊，连实境节目都能演得这么完美，她自叹不如。只是程尧态度再差也是她前辈，严浩禎就算想拒绝独处也没有拒绝的本钱。 「有什么事吗？」严浩禎紧抓着包包的背带，语气疏离地问。 「你没谈过恋爱吧？」程尧忽然问起她的私事，严浩禎看着他没回答，脸上的表情也已经给了答案，「也没演过恋爱戏？」 演什么演，她连女配角都没演过了，怎么可能有恋爱线？严浩禎在心里抱怨几句，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又加重语气重复第二次，「有什么事吗？」 「你太僵硬了，你演技不行，碰到我更糟，你这样我们不用几个星期就下车了。」程尧一句话就点出严浩禎担忧的问题。程尧的名气也许可以让他们待一个月、两个月，但节目只有刚开始会去比较特别的地方，之后大多在家里拍两人互动，如果再这样尬聊下去，就算有程尧，他们也拍不过三个月。 见严浩禎默认没说话，程尧接着说下去，「和我恋爱吧，演你自己就好。」 严浩禎闻言看向他，脸上只有惊恐的神情。 「和我恋爱是这么可怕的事情吗？」程尧打趣地说，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有这么讨人厌，每个砲友碰到他都晕船想转正，没想到严浩禎听到跟他谈恋爱却没有半点喜悦，反而还吓得要死。 「呃……你知道你在圈内风评不好吗？」严浩禎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提醒他，犹豫片刻后，试探地问道。 「听说过。」程尧本来就没有想隐瞒他私生活乱的事情，他又没有女朋友，也没有骗过别的女生，大家都是心甘情愿玩的，有什么好隐瞒的？但经纪公司觉得传出去对他形象不好，才会只有圈内人知道。 「那你是对我有兴趣吗？」严浩禎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问看看。 「没有，你不是我的菜，但我对这节目有兴趣。」程尧本来就是想藉此增加戏迷以外的粉丝才会来的，结果没增加粉丝就算了，现在还因为合作对象演技太烂，就要被直接赶下车，这是多大的耻辱啊，他才丢不起这个脸，想都别想！ 「程尧，我想要这份工作。」严浩禎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全说出口，「但我再想要一个工作，我也不可能拿我自己的感情去换。如果我有过初恋，和你玩玩就算了，但我什么都没有过，第一次就要和一个跟别人理不清关係的人谈恋爱？我不想过得这么可悲。」 严浩禎知道现在的她没有谈判的馀地，但她从小在家里的呵护下长大，哪个女孩子对感情没有过嚮往，她知道她早就没有馀力去实现那些，过去回不去，但至少不要连一个想像的机会也不给她吧？ 她以为程尧会恼羞成怒叫她等着下车，又或者平淡地点头接受转身离开，没想到程尧却笑了，先是没忍住地噗嗤了一声，接着撇过头大笑。 严浩禎再没神经也看得出来，他笑容里的不屑与嘲讽，前一秒还想和对方好好说清楚的心，一瞬间也没了，只剩下一点即燃的烟硝，她收起笑容冷冷地问，「你什么意思？」 「小妹妹，你年纪是比我小，但应该不小了吧？」 儘管程尧笑容依旧，严浩禎还是能感觉到笑容底下让人不寒而慄的气场，明明现在更应该发脾气的人是她，她应该要理直气壮地压过去才对，严浩禎却感觉胸口的怒火在那人的视线下，只剩下说不出的心虚与慌张。 她只能傻傻看着程尧逼近自己，一句一句撕开她看似有理的无理取闹，「我为什么会没事找事，要找你谈恋爱？如果你有能力，我需要浪费我的时间跟你交际吗？」 「能力不好的人有选择的资格吗？你要是有本事演好，我管你要跟谁谈恋爱。」程尧一句话就将事情重新拉回原先的重点，也将她前一秒自以为是的平等拉回原状，她根本没有和他谈判的本钱，她有的选择只是他愿意给的前提。 「我……」「你这么有骨气，一开始就别来啊，凭什么我要因为你能力不好，一起被撤换？」程尧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她到底在委屈什么？该委屈的人是他吧？ 职场上哪来这么多委屈？没能力表现还敢委屈啊？就她这种水准，还要来和他分口饭吃，程尧都觉得污辱演员这个词了，他也懒得继续和她废话，只问一句，「现在，你是要用能力证明给我看，还是答应我的条件？」 第三章，被迫在回忆里相爱。（3） 12 程尧提出恋爱的当下，严浩禎没有答应，只是说她要回去问经纪人看看，回车上就把程尧的话转告给玲姊听。 「你有自信把持住吗？」玲姊第一个反应不是要她拒绝，而是思考了可行性后，反问她这句话。 今天录影的状况她也看到了，严浩禎不会演戏，又没和男孩子相处过，如果两人试着谈恋爱、多相处，节目拍摄起来也会有藏不住的恋爱效果，在外面被拍到，緋闻传越兇对他们越有利，她唯一担心的点是严浩禎玩不过他。 「如果你有自信下车那天可以断乾净，那他的提议其实是可行的。」玲姊分析给她听，看严浩禎犹豫不决的表情，她又补了一句，「你只要有一点点不愿意就算了，不需要勉强自己，我们想被多一点人注意到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严浩禎点头，脸上却是藏不住的鬱闷。玲姊虽然把话说得好听、要她不用担心，但严浩禎也不是笨蛋，尤其在听了程尧那番话后她也清醒了。 大家知道有这个人，跟她真的和程尧在节目里发展顺利、红起来是两回事，他们两人的cp粉越多对她越有利，只是粉丝也不是白痴，有没有剧本他们会看不出来吗？ 就算严浩禎不想，也不得不承认程尧给的是现在最好也最快的方法。 严浩禎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成长了，也认清了很多事，直到程尧戳破最后一层玻璃纸，她才发现她终究没有想像中认命，还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期待她还有最后一块能自己做主的馀地，可偏偏她的能力和期待又不成正比。 小公主该长大了。严浩禎闭上双眼挤回不应该有的泪水。这是她接的工作，既然是工作就没有做不到这件事。 第二次拍摄，她给了肯定的回覆，两人亦真亦假的恋爱也正式开始。 她本来以为程尧那天和她撕破脸后，前面谈的条件等于作废，程尧顶多就是拍摄时给她真实的感觉带她入戏而已，没想到答应后，他找何靖文过来和玲姊交换联络方式，接着拉着她就走，严浩禎直到电梯门关上才反应过来。 「不是拍完了吗？」严浩禎看摄影师不像是来不及搭上电梯的样子，有些迷茫地问他。 「今天不是我们交往第一天吗？以后拍完你都搭我的车回去吧。」程尧理所当然地说。 「为什么？」严浩禎还没跟上他的步调。 「我工作通告比较多，能陪你的时间有限，不想浪费跟你相处的时间。」程尧看向电梯面板变换的数字，语气平淡地说道。不着痕跡的一句话能解读的意思太多，可惜他们上次把话讲太明白，她也见识过程尧下戏后翻脸无情的样子，面对他，严浩禎一时还无法习惯他们之间的新身分，只能不着痕跡地悄悄收回自己的手。 程尧感觉到手心微弱的挣扎力道，也没执意继续拉着，任由她和自己拉开距离。 走出电梯，严浩禎跟在程尧身后走进停车场，没多久就听见不远处车子解锁的声音，她循声望去，看到车子时不禁愣了一下，入眼的不是程尧的保母车，而是私人车子。 程尧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想说什么，淡淡地解释道，「送女朋友回家，应该没人会让助理开车送吧？所以我今天自己开车来。」 「……谢谢。」严浩禎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尷尬地吐出一句道谢。 「真没诚意。」程尧扯开笑容，也没逼她，直接上车。严浩禎站在门边犹豫一会，还是开了车门跟着上车，她原本想报家里住址的，又怕一上车就报地址，程尧会觉得被她当司机，乾脆等车子开出停车场后，再慢慢和他报路。 「你平常通告结束都会做什么？」程尧没急着离开，反而看向已经扣好安全带待命的她问。 「没做什么，就回家睡觉、滑手机。」严浩禎被这么一问，愣了愣，语气平淡地回应道。 进圈后的生活和严浩禎想像的不同，她以为明星应该是日日夜夜都被通告榨乾才对，她却比一般上班族还要空间，工作有一天没一天的。到后来她才懂，不是她想错了，单纯是名气问题。她名气不高，自然工作就不多，所以没事就会去打工兼职。 「这么宅？」程尧虽然看得出来严浩禎不爱玩，但她的生活还是比他想像中又更枯燥乏味一点。故意沉默一会，见她都没有打算回问的意思，他乾脆开口明示，「你不反问我一下吗？」 严浩禎看向他，儘管很想顶一句但我又不好奇，最终还是顺着他的意敷衍敷衍一下，「你呢？」 「去酒吧、看电影，做任何有趣的事情。」程尧耸了耸肩，随口举出他名单上一两个喜欢的事项。像他这种连睡眠时间都不够的人，都有时间去喝酒了，她这个比他还间的人，实在是过得太无趣了。 「我家不是往这里──」严浩禎注意力全放在路况上，眼看程尧在上桥前的路口转弯，连忙惊叫提醒。 程尧看着她的表情笑了出声，「我知道，我还没有要送你回家。」 「但你刚刚不是说……」「我会送你回去，但不是现在，而且如果你再继续敷衍我们的约定，我不介意玩到早上再送你回家。」程尧边转着方向盘熟悉地从巷子里找路，边警告着身边心不在焉的女人。 「什么意思？」严浩禎心一悬，脸上全是藏不住的慌张。 「严浩禎，我知道你对我不感兴趣，我也不是感兴趣才热脸贴你冷屁股，但我们是情侣，对彼此感兴趣是基本礼貌。」程尧将话一次说明白，「你如果什么都照你意思来，你根本当不好女朋友这个角色。」 严浩禎哑口无言，张口想争辩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以为答应了、配合了就够了，但实际上她不管是私人身分还是心理状态，根本没把两人的约定当一回事，连最基本的聊天也只是在随便应付他。 「对不起，我会尽量认真一点。」严浩禎自认理亏，沉默片刻后直接道歉。 「你的道歉不像在跟男朋友道歉，比较像在跟工作伙伴道歉。」程尧听着她生硬的道歉内容笑了一声，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来不像在刁难她。 「我……」「我知道你尽力了，但换一个方式道歉吧。吃辣吗？」程尧打断她的话，直接问重点。 「一点点。」严浩禎客套地说。 「陪我吃麻辣锅吧，吃饱就送你回去。」程尧本来就想找她去吃消夜，顺便谈谈往后的相处模式，只是她的道歉让这一切又更理所当然一点了。 严浩禎看了一眼时间，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已经十点了，这时间她就算饿也不能吃太多，顶多睡前泡杯牛奶而已，他却说要去吃麻辣锅？都不怕脸上长痘子吗？而且这么晚还有餐厅开着吗？ 「又不回话？」程尧的声音戳醒了她。 「我没意见，只是我可能吃不多。」严浩禎连忙回答，先把话说在前头，免得到时候她没吃多少，程尧又以为她在摆脸色给他看。 「重点是要你陪我吃，你就算什么都不吃也没差。」程尧驶入停车场，目光全专注在找车位上，话说得太过顺口也太过理所当然，让严浩禎一时间也陪着他一起入戏。 第三章，被迫在回忆里相爱。（4） 13 接近整点的餐厅人潮没有想像中少，却也多得刚刚好，几桌中间各隔了几个空桌，每桌都专心在眼前的食物和彼此的话题中，根本没时间注意到隔两三桌外坐着谁，只有接待的服务生第一眼认出了程尧。 事实上程尧也没有遮住脸，从下车就坦荡地连墨镜也没戴，拉着她就往店里走。 「你不戴墨镜吗？」严浩禎看着他的脸焦虑地问，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正被他牵着。她这么不红偶尔都还是会被人打扰，更何况是程尧，她只担心要是有人认出他，两人今天会走不出这个停车场。 「大晚上的戴墨镜是想让我摔死吗？」程尧理所当然地说，「难得跟别人走在一起不怕被拍，让我喘息一下，走吧。」 接近深夜的西门町，还营业的店家寥寥无几，路人不是聚集在路边抽菸聊天，就是低头滑手机准备赶车回家，根本没有人抬头看他们，直到进餐厅都没人认出程尧，严浩禎这才松了口气。 程尧大概是餐厅的常客，服务生上来就问他一句，「今天一样老位置吗？」 「不用，坐外面就好。」程尧摇头婉拒。 「您确定吗？外桌还有不少客人。」服务生愣了愣再次确认，刚才他远远看到程尧，就已经请同事去整理包厢了，程尧每次来一定会坐包厢，无一例外，所以他们也就只是例行性询问而已，没想到程尧今天会反常要求坐外桌。 「没关係。」程尧答案依旧，服务人员见此拿了两份菜单领他们入座，点完餐点、第三人一退场，两人又陷入尷尬的安静，比起其他桌的谈笑，他们这桌简直可以说是死寂。 「手机给我吧。」程尧伸手向她要手机，严浩禎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还是解开手机锁后递给他，程尧拿出自己的手机扫码告知，「总不能经纪人交换了联络方式，我们两个却连彼此的通讯帐号都没有吧？」 严浩禎接回手机，只见程尧的帐号和她想像中不同，连一张大头贴也没有。 「以后一天至少要照三餐发三条讯息给我。我说的三条不是只有三条，而是三次主动分享你的生活。我也会传给你。」程尧第一句话说完，又觉得照她这个耿直个性，大概会真的照三餐只各发一条早安、午安、晚安给他，乾脆强制规定。 「好。」严浩禎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不让胸口的鬱闷吐出。 餐点适时上桌打断两人毫无交流可言的对话，程尧拿起他叫的那碗白饭，挖出一半给她，「吃一点吧。」 「谢谢。」严浩禎看着手里半碗的白饭，有些开心和矛盾。她喜欢吃白饭，吃重口味的东西没有白饭搭配就像没有咖啡因的咖啡，少了最重要的一味，偏偏她又是易胖体质，只能靠戒淀粉维持身材。 再加上她已经吃过晚餐，一碗破戒又吃不完，她才会乾脆连叫都不叫。没想到程尧分给她一半，正好解决了她苦恼的过量问题。 开心归开心，她却又觉得这样的自己似乎太容易讨好了，一碗白饭，不对，半碗白饭就增加一点好感。 「今天说喜欢看舞台剧跟展览，是人设还是真的喜欢？」程尧没察觉她的心理活动，边下菜边从今天的拍摄里找话题。 「真的喜欢，但音乐剧那种我不太行，就只是单纯喜欢看有剧情的舞台剧而已。」聊到喜欢的东西，她的话终于不再只是短短几字就结束。 本来以为一句话后又会沦为无语，程尧却顺着话题问下去，「那之前电视剧改编的《红绣球》你看了吗？」 严浩禎抬头凝视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知道他话语间真正想问的是什么，缓了几秒吐出感想，「……看过了，故事反转很精彩，场景变化也是。」 「通常我问完这句话，听到的都是我演得很精彩，你是第一个只夸剧本跟道具的。」程尧笑了一声，果然不该期待从她嘴里听见一句称讚。他鲜少演出舞台剧，只是因为这齣剧电视剧版本的男配角是他，才会应前辈演员邀请，推了不少电视剧特别出演。 「我坐太远了，演员表情太难看到了，所以……」严浩禎小声地替自己解释道，她无法言不由衷地盲夸自己没看到的东西。 「下个月如果你有空、想再看一次的话，我拿公关票给你吧，舞台剧就是要坐在前面看才能看清楚。」程尧看着她，微笑地接过她的话。严浩禎怔了怔，和他对视几秒，总觉得两人之间有着说不出的曖昧，逼得她只能匆匆点头，连忙低头扒饭，避开他的视线。 当程尧以为气氛会倒回开始时，便听见眼前的人开口，「你说喜欢看电影，最近有看什么推荐的吗？」 「有部詼谐悬疑国片还不错，只是前阵子已经下档了，想看可能只剩二轮片或是付费平台才有了。」程尧身边没什么喜欢电影的人──应该说朋友会看的也就是英雄片、大热片，但对于冷门小眾的国片敬谢不敏，他也懒得带不喜欢的人去看，尬聊剧情。电影院曖昧还不如他一个人专心投入来得享受。 「我有看过预告片，感觉很有趣，但我不敢看恐怖的部分就没去看了。」严浩禎知道他说的那部戏，拿面纸擦了擦嘴后回应道。 「那要来我家一起看吗？我有平台会员，刚好我也想二刷。」程尧随口一说，眼前的人立刻被呛到咳得喘不过气，程尧立刻倒杯水等她缓过气，看着她涨红的脸蛋也知道她想去哪里了，故意调侃地说，「你那个表情像我随时会把你吃乾抹净一样。」 严浩禎低头没接话，要她相信程尧的邀约没别的目的太难，要她否认自己的顾虑又太虚偽，最后乾脆什么也不说。 「下次收工去看？找二轮电影一起去看总可以吧。」程尧也不花时间解释，他对于没心于他的人一向懒得勉强，更别提去招惹一个玩不开的对象，只是换了个方式，敲定下一次约会的内容。 「好。」严浩禎也不是不好相处的人，不越过她底线的，她几乎是一口答应。 吃完麻辣锅程尧送她回家，下车前严浩禎有些顾虑地问，「你连绕路都不绕，不怕被拍？」 「被拍不就是我们交往的另一个目的吗？」程尧没好气地说，严浩禎这才想起来，是这么说没错。别人是交往了骗全世界没交往，他们却是没感情还要演到全世界都相信他们是真的。 「谢谢你送我回来。」严浩禎解开安全带，说完后转头就下车。 「严浩禎──」还没走远便听见身后的人叫住她，她停住脚步回头，只见车窗内的男人撑着方向盘，对她笑着说了一句，「看舞台剧那天记得带花给我，不然我怕你看完就走了。」 严浩禎眨了眨眼，点头，转身后她才发现自己屏住呼吸了。在看见那男人的笑容时，不自觉地忘了呼吸。 第四章，分不清戏内戏外。（1） 14 手机讯息一则接着一则跳出提示声，严浩禎躺在床上难掩兴奋地回覆，侧过身，程尧就躺在她面前，凝视着她回应起她刚发出去的话题，「你也修过张老师的课？也太巧了，搞不好我们曾经上过同一堂课也说不定。」 严浩禎看着他露出微笑，两人对视着，直到床边响起等待已久的那句，「卡！」 两人立刻从片场的床上弹起，各自从两边下床，走的却是同一个方向──到导演身边看方才的回放镜头。 这一场拍的是先前溜冰初识后，男女主坐在场外间聊，才发现两人竟然是同校学生。交换彼此联络方式后，开始天天传曖昧的讯息，天南地北地间聊，从国小聊到高中，八竿子打不着的小事，在他们之间都会成为一个命中注定的共同点。 导演让讯息跳出文字，用幻想中的男主直接躺在女主身旁陪她对话。 两人才走过去，导演没先提刚才哪里可以改进、可以过，第一个反应反而是将身边坐着的小女生拉起来，介绍给他们，「浩禎、程尧，这位是原作作家半分糖，今天特别来看你们演出表现的。」 严浩禎愣了愣，连忙勾起笑容，「您好，我是严浩禎。」 「您好，我是程尧。」程尧也同步和作家打招呼，见对方只是傻愣愣地盯着他们看，似乎没有打算回应的意思。 两人不解地看了导演一眼，只见导演也有些摸不着头绪，正想说点什么化解尷尬时，作家颤抖着伸出手，有些哽咽地开口，「你们好，我是半分糖，是你们的粉丝，我喜欢你们很久了。」 严浩禎这才想起原作作家是两人的cp粉，也是因为她的促成才有两人今天尷尬的合作。感觉心被戳了一下，严浩禎一时忘了怎么反应，程尧抢在她之前握住作家的手，彷彿没有发现她的失误，温和而客套地回应着，「这是我们的荣幸。」 「不好意思，因为……因为真的太喜欢你们了，所以製作方问我有没有推荐的演员人选时，明知道可能会造成你们的困扰，我还是提了，真的很对不起。」半分糖没有察觉严浩禎的失态，只是将这段时间藏在心底的不安亲口道出。 严浩禎看着她眼眶发红的模样，忽然意识到自己错了，无论是心态上还是面对粉丝的反应，都错了，不是因为应对原作作家失误，而是她面对不同的粉丝有了差别待遇。因为是她和前男友的cp粉，在讨厌程尧的同时也连带讨厌起那些还不死心的粉丝，让她进入了认知死角。 无论是什么样的粉丝，只要她的喜欢没有触犯底线，将自己的想法期待擅自套在她身上，作为一个演员，面对不同类型却相同重量的爱，她都应该给予相同的回应。身为原作作家，她有绝对的权力表达想让谁出演，角色也是他们亲口答应的，她却让做出理所当然决定的人哭着向她道歉。 相较于程尧神态自若的应对，严浩禎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公私不分。 「你想太多了，如果真的觉得困扰，我们就不会接了。」严浩禎立马抽了几张卫生纸塞进她手里，脸上带着微笑温柔地哄着，「能藉由这部作品知道有这么厉害的粉丝，我还巴不得你多写几本，以后让我当你御用女主呢。」 「真的吗？」半分糖听到她的话，没有止住泪水，反而因为偶像亲和的态度感动得哭得更兇了。 「真的，你要是下一部小说翻拍没有找我，我会去找你的。」严浩禎故意恶狠狠地开玩笑，下一秒导演又喊他们准备继续拍下一场，半分糖才依依不捨地松手，继续坐在一边观看他们拍摄。 简讯里聊的事情明明稀松平常，但在恋爱的人眼里一字一句却都是这么特别，让人恨不得从中挖掘出更多的暗示，连标点符号都显得让人心动不已。 严浩禎躺回原位，排练接下来的对话时，不自觉地看着眼前的人出神。他们也有过那样的日子，虽然一开始只是程尧单方面的要求，但她真的乖乖照三餐传讯息给他。 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开头，只好听玲姊的建议，传个早安后拍早餐照片给他，顺便问一句：你今天早餐吃什么？ 「没吃，我早上不吃早餐。」程尧懒得打字，直接用语音回答她，手机里传出的声音，比现实又多了一点慵懒，也许是因为刚起床。 严浩禎想起严母千篇一律的话，没忍住最基本的关怀，「早餐很重要，还是多少吃一下吧。」 「我一吃早餐就吐，会影响工作，没办法吃。」没几秒程尧就再次回覆了一则语音，语气里充满无奈。 「有去看过医生吗？有病要去看，不要拖。」现代人文明病多，严浩禎记得她一个亲戚也是不把胃痛当一回事，以为只是小小胃病，某天检查直接变成胃癌。 「我严重怀疑你只是想拐着弯骂我有病。」程尧下一句话带着笑意，正当严浩禎想叫他别拿这种事开玩笑时，他又补传一句，「放心吧，再精密的检查都检查过了，纯粹只是胃溃疡而已。」 严浩禎还没回应，他就传了一句，「我要工作了，晚点聊。」 看着结束对话的聊天室，严浩禎有种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的感觉。她和程尧不同，早起只是为了维持正常作息而已，结束聊天后又没什么事情能做了。坐在餐桌前和往常一样自己吃早餐，不过少了一个中断对话的人而已，却多了平常没有的空虚感。 好奇怪。 正当严浩禎陷入对话结束的惆悵时，忽然又跳出一则讯息，「不管有事没事都可以传给我，我看到有时间就会回你。」 「浩禎？浩禎？严浩禎！」导演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身体被人摇晃她才回过神来，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眨了眨眼，她又恍神了，在程尧说出和回忆里相差不远的话语时，她又出神了。 「对不起。」严浩禎深吸一口气逼自己进入状态。 「你到底……算了，再重来一次，从上一句开始。」导演本来想骂人，但一瞥见一脸担忧的半分糖，立刻吞回嘴边的话，直接重来。 程尧凝视着严浩禎的面容，儘管猜出她走神的原因，也只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演，哪怕他们早已分不清戏内戏外，深陷进回忆的泥沼之中难以逃脱。 第四章，分不清戏内戏外。（2） 15 深夜片场灯光依旧，严浩禎搭计程车返回片场时，看到的就是全场静静地看着程尧靠在书柜边撕心裂肺的演出。 严浩禎站在远处看着程尧零误差掉下的泪水，情绪抓得刚刚好，时机点一分不差，不会过于轻描淡写，又不会让观眾觉得刻意煽情，他的表演似乎总是这样，完美得像本教科书。 「卡──」导演一喊停，程尧一秒出戏，抬头想看向镜头后方的导演，目光却撞进最后方无人发现的严浩禎眼底，两人对视，谁也没有先移开，直到工作人员见程尧迟迟没动作，顺着视线看去才发现早就收工的严浩禎又回来片场。 「浩禎，你怎么回来了？」工作人员走近关心地问。 「我手机没带到，回来拿。」严浩禎收回视线回应道。她头痛了一天，一坐上车就睡了，下车回家才发现没拿到手机，又不想麻烦助理开车去拿，乾脆自己搭计程车跑一趟。 「刚好，浩禎，你也来看一下程尧的演技吧，观摩一下再走。」坐在不远处的导演听到，头也不回地喊她，工作人员闻言顿时露出同为打工人被迫无薪加班，既同情又无奈的表情。 「是。」严浩禎没有第二句话，拉了椅子就在导演身边坐下，虽然拍一天戏早就全身疲惫，但车上小睡过后也醒得差不多了。 监看萤幕下的程尧重新拿起剧本，严浩禎知道他不是在对台词，程尧的台词在来片场前就背得滚瓜烂熟了，他只是在反覆阅读剧本上的文字，试图揣摩出更多不一样的演法。 严浩禎很久没看他演戏了，起初是因为两人开始交往，即便清楚那一切不过是工作和演戏，她就是无法亲眼看着自己的男友对别人深情的模样；即使是分手后，她还是没办法看他的戏，也许是因为看到那张脸就有气，无法享受剧情。到最后看的到底是戏还是程尧，她都搞不清楚了，乾脆看都不看。 「34-3场打板，action！」场记打板后退出镜头外，镜头内重新剩下程尧一个人站在房间的角落讲电话。男人没急着讲台词，像是在倾听电话另一头不存在的话语，沉默一阵后才开口回应，「你如果想分手，我没意见。」 下一秒电话就被切断，他紧握着手机，颤抖的手才终于洩漏出与平静语调截然不同的情绪。像是在隐忍又像是无法自制，明明清楚电话那头早就没有人了，却在她听不见以后才将自己的真心说出口。 「如果你不管怎样都想和我分手，我求你有用吗？」他像是嘲讽又像是欲哭无泪的表情，随着镜头拉近吸引观眾投入，严浩禎专注地看着程尧表演的每一个小细节，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早就没有必要的好奇──他们分手那天，他的痛苦是否有这一场表演的千分之一？还是只剩下感情被消耗后的放松与释然呢？ 「专心一点，你明天要拍那场，最后会和这场剪在一起，你的情绪如果和他的落差太大，你会被程尧的演技压着打。」导演看她又不在状态内，前一秒满意程尧演技的表情立刻拉下，忍不住训斥起她，「浩禎，我可以接受演技不好，但如果态度不好又不上进就真的没得救了。」 「是，对不起。」严浩禎没替自己找理由辩驳，只是点头，将杂念屏除，忘记自己是严浩禎，他是程尧，而是用演员的角度专心学习前辈给予的东西，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严浩禎再睁开眼时片场的人已经撤得差不多了，她没忍住疲惫打了个大哈欠、坐起身，身上的外套随着动作滑落腿上，她抓着衣料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身后便传来男人的声音，「醒了？」 「喔、嗯。」严浩禎应声，只见程尧走来自己面前，递了一杯咖啡给过来。 严浩禎正需要咖啡因醒醒脑，没拒绝他的好意，接过咖啡喝了一口，不禁发出满足的声音，环视片场一圈后问，「大家呢？我几时睡着的？我都没印象。」 「我拍完和导演正在讨论后续时，回头就发现你睡着了，看你也陪我们熬了一个晚上，就没叫你。」程尧简单解释，「导演说今天先换拍别的演员的戏，你休息一天，也回去想一下要怎么演。」 「好。」严浩禎应声后两人又沦于沉默，这也许是这几年来他们气氛最融洽的一次，难得他没说一些激怒她的话，她也没机会和他针锋相对。越和平也越显得尷尬，严浩禎忍受不了，乾脆抱起腿上的外套起身，准备结束这场对话。 「外套是你的吧，还……哈啾──」她正要将外套还他，身体就不适时地打了个喷嚏。 「你穿着吧，我送你回去。」程尧忍住想替她把外套披上的想法，淡淡地说。 「不用了，我坐车就好了。」严浩禎拒绝，她虽然不想回到总是恶言相向的情况，却也不希望两人的关係过分亲近。不恶化只是因为他们要合作，两人关係不好对她没好处，但不保持距离，要是这中间又被有心人拍到，她得再背十年的前女友名号，没必要。 「你手机没电，你要怎么叫车？」程尧从口袋拿出她的手机递给她，见严浩禎皱眉，没好气地解释，「刚才工作人员说你是来拿手机的，还没拿就被张导叫走，她找到手机要拿给你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才会拿来给我。」 严浩禎试了一下，果然手机真的打不开，萤幕显示一秒没电的红色电池后又熄掉，她索性不试了，看向他理所当然地说，「路边拦车或你借我手机都可以，你如果不想借，我去超商叫车也行。」 「拿去。」程尧没继续勉强她，手机反手就交给她。 「密码？」严浩禎看着脸孔辨识错误，跳出的数字键盘问。 「一样。」程尧简单两个字让她停住动作，前一秒的融洽成了他们之间虚假的表面，再次被过去撕得一乾二净。严浩禎没说话，只是输入她的生日，萤幕立刻解锁跳出主萤幕，她盯着他的手机没动作。 「严浩禎。」程尧开口，下一秒她想都没想，直接将怀里的外套和手机全塞进他怀中，转身就走。 程尧看着她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起来的身影，没忍住又吼出她的名字，「严浩禎──」 第四章，分不清戏内戏外。（3） 16 严浩禎奔出了片场才发现外面正在下大雨，她站在大楼门口吹着冷风深吸一口气，刚觉得自己情绪稍稍缓和了，模糊的视线却一再提醒她事与愿违的现实，她想也不想直接奔入雨中拦车回家。 「小姐，你下次还是撑个伞啦，雨下这么大会感冒捏。」司机见她淋雨上车好心关心着。 「我没事，谢谢。」严浩禎说完，靠着椅背想小瞇一会，脑袋怎么转却还是程尧的身影。想起昨晚看他一夜的拍摄，还有导演讚不绝口的话语，不管她再怎么讨厌他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她有很大的部分是因为程尧，才认知到演员这个身分。 演员对她而言曾经只是赚钱的一种方式，她不是科班出身，也不是怀抱明星梦进来这个圈子，演完戏能拿到钱就好了，演得怎么样？好不好？她并不关心。 第一次为一个演员的敬业态度感到震撼，是她去程尧的剧组探班的时候。拿着做好的便当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他那天拍摄的湖边。今天假想节目拍摄剧本是她惊喜探班，但实际上早就通知程尧她会来了。 严浩禎靠近湖边，发现剧组正在拍摄，她张望了一下，才发现程尧人正泡在湖里。 她原先因为节目展现的营业笑容，在看见程尧后消失得一乾二净，只剩下震惊跟不敢相信。先不说今天寒流来袭，大冬天的光是站在湖边就让人忍不住发抖了，更别说是泡在湖里，周遭还全是穿羽绒衣的工作人员，看起来就更冷了。 「卡──程尧可以了，你先上来。」导演一喊卡，周遭的工作人员和陪着程尧泡冷水的救生员，全靠过去要拉他上岸，毕竟这湖一百八十公分的人下去都踩不到地，就怕演员一个失足灭顶。 「导演，我想再试一个镜头。」程尧摇头拒绝，总觉得刚刚的表现力还差一点。 「已经够了，你泡冷水泡一天了，外景不像内景可以灌热水给你，你起来吧。」导演虽然很满意他的敬业态度，但演员的身体状况也很重要，为了一场戏力求完美搞到演员生病，反而会连累拍摄进度，实在没必要。 「导演拜託，就再一个镜头吧，我身体可以。」程尧还是坚持己见地恳求着。 导演看他颤着唇不肯放弃，拗不过他，只能松口再拍一个镜头，点头时还不忘嘱咐一句，「就一个喔！这次不行就上来了。」 「是。」程尧立刻点头答应，前一秒还因为寒冷而发颤的身体，在开拍后毫不犹豫地再次潜入水下，只为了拍出最好的画面。 他为什么要做到这样呢？以程尧现在的地位，明明随便演演观眾也会买单，更何况导演都说好了，不就应该直接上来吗？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演员价码是固定的，这么认真也不会加钱，为什么要这么努力？ 「浩禎？」正在拍摄的节目组看她站在原地发怔，连忙出声提醒她现在还在拍节目，严浩禎连忙回神露出笑容，将今天带来的应援餐点一一发给现场待命中的工作人员，其他等程尧把这一场拍完后上岸，再接着发放。 「怎么来了？」程尧确定画面没问题后，披着外套、毛巾就朝她走来。 「薑茶，你喝一点暖胃吧。」严浩禎赶紧倒一杯给他。 「我不喜欢薑的味道。」程尧皱眉抗拒地说。 「不行啦，薑茶对胃好，你不是胃不好吗？而且为了这个跟今天的应援，我一早就起来煮一大壶，特别搬来欸！」严浩禎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因为镜头在拍，从停车场走到湖边这段她都只能自己扛「道具」，大冬天的她全身上下都是汗，结果他连一口都不肯喝，也太过分了吧！ 严浩禎一时忘了她任劳任怨的娇妻后辈人设，话说出口严浩禎才意识到摄影机还在拍，想收回话已经来不及了，两人僵持片刻，她还在想要怎么圆回来时，程尧向她伸出了手。 「什么？」严浩禎眨了眨眼，以为程尧愿意喝薑茶了，将茶杯递到他手边，没想到程尧没接过茶杯，反而顺着反方向覆住她拿着薑茶的手，直接拉到自己嘴边，低头轻嚐。 严浩禎反应过来时，薑茶已经因为他硬要用这种彆扭的姿势溢出不少，全顺着她的手心流下。 「欸欸欸──流出来了啦！」严浩禎惊叫道，就怕薑茶会顺着手腕流进袖口，慌张地用另一手接过喝空的杯子，皱眉看着因为薑茶湿润黏腻的手心。 「等我一下。」程尧接过她手上的杯子，披着毛巾走远，正当严浩禎还在想要怎么办时，程尧又从远处走回，一靠近就扣住她的手腕用湿纸巾替她擦乾净，忽然说了一句，「抱歉。」 严浩禎原本的那丝不悦，也因为这句道歉烟消云散，她大概也猜得出他这么做是想让节目有一点东西能剪。看着他还湿润的头发，严浩禎没忍住把毛巾拉起重新盖住他的头。 程尧直觉想拉开，她却抓住两边硬是用毛巾压住他的头不让他动，程尧忍不住低头看向眼前的人问，「你在干嘛？」 「你头发湿的，不能吹风，会感冒。」严浩禎说完，乾脆将毛巾打个结防止他拿下。绑完后退一步看着他的新造型，没忍住笑了出来，言不由衷地称讚着，「很帅、很帅──」 「骗人。」程尧眼睛也不是瞎了，刚才想摘下毛巾也是因为摄影机在拍，不想被拍到难堪的一面，但见严浩禎因此和自己靠近了一点，还是没解开，只是伸长手拨乱她的头发报復回来，「你这样也很漂亮啊。」 「你很烦欸！」严浩禎连忙拨好自己的头发，两人笑着对视后又安静几秒，严浩禎才开口真心地称讚着，「我刚刚在旁边看，你演得真的很好，果然，演员就是不一样。」 「你不也是演员吗？」程尧闻言，一脸莫名地笑了。 严浩禎僵住笑容，尷尬地回应着，「对啊……我是演员，只是毕竟跟你还是不一样嘛。」 「有什么不一样？」程尧收起笑容直直看向她，严浩禎被他看得心里发凉。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程尧不笑的面容，就连他们讨论要交往的那天，他出言嘲讽自己时脸上都还带着笑，眼下却正经得让人觉得一点也不像他。 「演员就是演员而已，用自己去说一个故事，用半年、一年，甚至三年的时间去揣摩，演出一部播出不到一个月的戏。无论再大、再小的演员都没有什么不一样，他们都在试着把自己拿掉，让人只看见身上的角色而已。」程尧看着远处还在湖边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明明他的造型和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搭嘎，严浩禎却迟迟无法移开双眼，也许现在的她已经忘了，那天他的侧脸是什么样子，但他说过的话却深深刻在她的记忆里。在感情上、人格上，她可以说程尧是个烂人，但在演员的身分上，她再不想也得承认，他是一个好演员。 因为他的敬业，让同样掛着这个职称的自己第一次感到羞愧，也是第一次了解到真正的演员是什么样子，进而想成为一个更好的演员。 第四章，分不清戏内戏外。（4） 17 严浩禎本来想回家早点洗洗睡，将一不留神就被回忆衝破防备的情绪彻底忘得一乾二净，但在出电梯那一刻，她就知道她今天大概又不用睡了。只见走廊尽头坐了一个人，脸上的妆掉得掉、花得花，一大早就靠在她家门前呼呼大睡。 严浩禎没忍住叹了一大口气，看来童采姿是前一天晚上就来找她，等不到人又不甘愿回去，最后直接在她家门口等到睡着了。 「童？童童？童采姿？童采姿，起床了啦──」严浩禎走近伸手推了推她，连喊了几声都没反应，这才连名带姓地喊道。 喊到隔壁邻居都快醒了，童采姿才茫然地睁开双眼抬头看她，脸上的神情分不清究竟是宿醉，还是刚清醒的混乱，「什么？」 「你挡到我开门了，快点起来！」严浩禎没好气地说，儘管嘴上不留情，在看见童采姿因为坐了一夜，脚麻到站不起身时，还是伸手拉了她一把。 「你怎么一整晚都没回来？昨天不是没夜戏吗？」童采姿撑着墙壁跟在她身后缓慢进门，打着哈欠关心地问道。 「手机没拿，回去一趟要拿手机，结果被导演抓住，被强迫旁听了一整晚的嘮叨才回来。」严浩禎边说边倒了一杯温水给她，童采姿一接过一口就喝乾了。严浩禎皱眉接过空掉的杯子，确定她真的不对劲。 童采姿一向讨厌喝水，每次拿水给她顶多抿个唇、沾水就结束了，这次竟然喝了整整一杯？看来问题真的很大，她想。 「你呢？有床不回家睡，没事在我家门口干嘛？」严浩禎不动声色地问起她。 果然，不问还好，一问童采姿的鼻子就抽了抽，下一秒就红着眼眶大哭，「我失恋了啦！」 「失恋？谁啊，我怎么没听说你有喜欢的人？」严浩禎皱着眉一头雾水地追问，没想到童采姿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她只能将耳朵凑近她嘴边，试图听懂她在说什么，「什么？」 「给我卫生纸啦！我都哭成这样了，你都不会主动一点拿卫生纸给我，是要我吃自己的鼻水喔！」童采姿手挥了半天，看她还是没搞懂她的意思，只好打开本来死咬着抵挡鼻水进攻的城门，受不了地说。 「你话讲成那样，我又不会通灵，谁知道你要卫生纸啊。」严浩禎连忙起身拿一包卫生纸丢给她，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童采姿抽了厚厚的一叠卫生纸，将鼻涕一次擤乾净后，才感觉积累在胸口的情绪随着泪水、鼻水一併排出了，连同灵魂，只留下空空的躯壳，毫无元气地轻唤道，「严浩禎。」 「干嘛？」严浩禎嘴角的笑容，在看见好友放空地直视前方，眼角的泪再次滑下时，缓缓收起，脸上没半点訕笑嬉闹，一脸正色地等待着她的问题与倾诉，却在听清她的问题后，心匡啷一声，只剩下无法回答的凝重。 「难道你就没有过那种感觉吗？那种……明知道我们不可能，明知道他不是良人，但只要看到他，还是会控制不住心里的悸动。知道终究只是知道而已。」童采姿语毕看向她，她们谁也没说话，却心知肚明答案是什么。 两人累了一个晚上，童采姿哭一哭抱怨完就上床睡觉了，严浩禎简单洗漱后也在床的另一边躺下。明明身心都疲惫不已，但只要一闭上眼，她就会想起童采姿问她的那句话。儘管她不愿意承认，在那一秒毫无防备闯入她脑海里的，还是今早她想远离的那个人。 她还爱他吗？说实话，严浩禎不知道，但越拍下去剧情越逼着她正视眼前的人，正视她早已忘得一乾二净，也不愿意面对的过去，正视无论过多久她都还是对他有感觉的事实。 帘子阻挡窗外的阳光，严浩禎翻了几次身都睡不着，睁着眼看着窗帘下洒入的馀光，想起他们第三次拍摄节目前，他来家里接她的画面。 「怎么没看到节目组？」严浩禎天还没亮就穿得保暖、提着行李箱下楼，本来已经做好一出门就迎接节目组的准备，却发现程尧身边难得一台摄影机也没有，只有他一个人靠在车边等她。 凌晨时段的住宅区半个人也没有，程尧也不怕被谁认出，走近后接过她手上的行李箱，理所当然地说，「我和节目组说我有行程，下午直接在目的地集合。」 见对方完全没有半点说谎的心虚，严浩禎不懂他来接自己有什么好瞒节目组的，甚至还要支开他们？当初他们协议恋爱的原因不就是为了节目吗？当然是让他们拍越多越好啊！ 严浩禎懒得搞懂他的用意，只是道谢后乖乖上车。 今天的拍摄主题是假想婚姻的新婚旅行，为了配合程尧的行程，节目组安排往返台北方便的宜兰。严浩禎仔细留意路标后，才发现车子是往太平山的方向开。她没听节目组说这次要住太平山，虽然摸不着头绪，严浩禎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这几天下雨，现在天色也还没亮，车不好开，她这个坐车的人废话还是不要这么多，去就对了。 「为什么都不说话？」程尧出发前想过她会问自己什么：要去哪、为什么天还没亮就要出发、为什么不让节目组拍摄，诸如此类的问题，但她一个也没问，没问也没在车上补眠，反而静静地陪他开车。 「不知道要说什么。」严浩禎老实道出。 「你没有什么问题想问吗？」程尧不懂怎么好奇的人成了自己。 「有。」严浩禎点头，接着认真地看向他，「你车上可以吃东西吗？」 程尧沉默两秒后，笑了出声，「就这问题？」 「嗯，我肚子很饿，想问很久了。」严浩禎一脸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的表情。如果是拍摄，至少中间还有机会下车去超商买，但换成程尧开车，每次她想做点什么都显得很为难，她知道有些人爱车如命，有很多地雷不能碰，更别说是吃东西了。 「想吃中式、西式？」程尧难忍笑意，问句已经等同他的回答。 「西式！早餐店！」严浩禎看他同意，立刻指向这时间路边仅存的营业灯光，深怕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程尧见此，打了方向盘将车停在路边，放她下车买早餐。 「你要吃什么？」严浩禎下车前也没忘记问他。 「我早上不吃早餐。」程尧还是老话一句。 只见严浩禎皱眉请求地说，「吃一点吧，开车的人不吃，坐车的人吃很怪。」 「那萝卜糕加蛋，要辣。」程尧拿她没办法，只好随便点了个东西。 「饮料呢？红茶？奶茶？」严浩禎追问道。 「你是想看我半路找厕所吗？我有水，我喝水就好了。」程尧没好气地说，严浩禎笑了笑，这才打开车门下车。 提了袋早餐回来，严浩禎将程尧那份放在一边，小心翼翼地吃起自己的培根蛋吐司，就怕哪个屑屑不小心掉出来。 「不是说要帮我买早餐吗？」停红灯时，程尧回头看向吃得开心的严浩禎问道。 「买了啊……」严浩禎看着摆在两人中间的餐盒，她刚刚拿出来时还有特别跟他说一声，不懂他干嘛又问一次，是眼睛不好还是耳朵不好？ 「你觉得我开车有办法自己吃吗？」程尧抬起手又放回方向盘，挑眉明示着。 严浩禎手拿着吐司张着嘴迟疑片刻，看看手里的吐司再看看他，忍痛放过已经在嘴边的猎物，拿起他的餐盒，叉了块萝卜糕尷尬地举了过去。程尧看着她生硬的举动，还是不放过她，「你拿那么远我怎么吃，我眼睛要看路况没办法看萝卜糕在哪。」 严浩禎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自讨苦吃，早知道刚刚他说不吃的时候她就该让他饿死！骂归骂，她还是伸直手凑到他嘴边，「张嘴。」 程尧咬进萝卜糕，什么也没说，嘴角全是得逞的笑。 严浩禎看他笑得奸诈就觉得不开心，故意将下一块沾满辣椒酱送进他嘴里，程尧看都没看就吞了，下一秒辣味就从舌头窜进鼻子，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只能苦着脸吞下去，张着嘴呼吸，「水。」 严浩禎看他这个样子，才终于有报復回来的快感，于是心满意足地转开矿泉水递给他。程尧急着喝水，完全没时间管水从嘴角溢出来，沿着下巴、脖子流下，濡湿了他的前襟。 严浩禎见此连忙拿卫生纸帮他擦胸口，才擦没两下，程尧便一个剎车，转头看向她，严浩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我、我只是想帮你擦乾而已。」严浩禎小声地替自己解释。 「因为想帮我擦乾，才故意餵我吃辣椒的意思？」程尧看她慌张的模样，故意捉弄地问。 「才不是！」严浩禎羞愤地说，气到不想理他，转过头看向另一边车窗，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从城市建筑换成了山中丛林。眼前绝美的景色让严浩禎看傻了，程尧看到自己想要的反应不禁笑了，找了个位置就在路边停下来。 「下车吧。」程尧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也说出了她看见眼前风景后第一秒的渴望。严浩禎缓缓推开门走下车子，只见漫天的雪色就在眼前，周遭的大树全铺满了白雪，大小如冰雹的雪从手心就落入心中。 她有多久没看见雪了？自从父母破產后，她再也没看过雪。严浩禎看着手心融化的雪水，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对程尧说过的话，严浩禎猛然回头，只见程尧靠在车边，看着她露出满足的笑容。 心随着他的目光一紧，她眼里全是雪景，而他却在她身后专注地看着她。无法自制的眼泪，随着他们之间落下的雪一併滑下，那一秒严浩禎就知道来不及了，一切都晚了，她再也移不开双眼，只能看向他。 那是她此生看过最美的雪景，也是她对程尧动心的开始。 第五章，两败俱伤。（1） 18 严浩禎辗转难眠，直到阳光开始减弱才勉强睡着，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床边的人不知道几时离开的，只在床头柜留下一张字条给她说先闪了，严浩禎看着字条上纷乱的字跡，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生气。 童采姿解决完自己的伤心，拍拍屁股就走，完全没察觉自己留了什么大烦恼给她独自面对。 严浩禎躺在一片黑的房间里，知道要是继续睡下去，晚上就别想睡了，这才起身去背台词，为明天的拍摄做准备。 电视剧拍摄日程和剧本顺序不同，尤其是外景，不可能架好机器后只拍一场，等下次再来拍一次回忆戏，通常会以场地为主，尽可能拍完这场景会有的画面。前一秒演分手、下一秒演热恋再正常不过，演员得自行调适温度差，才能在短时间内演出不同情节的情绪。 严浩禎换好戏服，走近等在阶梯边的程尧。今天要先拍摄程尧送她定情物的场景，再接着拍严浩禎重游旧地人事已非的画面。 严浩禎觉得不需要等下一段，光他们现在站在一起的气氛，就已经够体现人事已非了。明明就站在眼前，却谁都不看谁一眼，彷彿昨天呼之欲出的答案从来不存在。 「尧哥。」道具组走近两人，将等会要用上的定情物交给程尧。程尧接过盒子，两人各自就定位，等导演的指令，三、二、一直接开拍。 女主角从二楼教室偷溜出来，只见男友站在楼梯边等她，忐忑不安地像在藏什么一样，她见此忍不住一笑，故意从后面悄悄靠近动手戳了他脸颊一下，见对方吓到，这才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忽然这么急着叫我下来？」 「我得奖了。」男主角将话说出口，颤抖的情绪才终于获得释放。从颁奖台下来的那一秒，他最想见到的人是她，最想第一个告诉的人也是她。 「真的假的！」女主角惊叫出声，没忍住情绪，衝上前整个人跳起来拥抱住他，脸上洋溢着骄傲，「我就知道你可以！」 程尧的手捧着严浩禎的臀部，顺势将她抱离地面，亲暱地演出热恋期情侣的互动。两人因为尷尬，连怎么表演都没事先沟通好，严浩禎再惊讶也只能用力紧抓着程尧的肩膀，不让那点不自在流露在脸上破坏情绪。 严浩禎低头看向他露出靦腆的笑意，明知故问地说，「所以你到底找我干嘛？」 「这个。」程尧单手撑住她的重量，从口袋拿出盒子让她打开来看，「第一名送的礼物。」 「我看看。」严浩禎难掩开心地接过，靠在他怀里打开盒子，明明早已做好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要泰然以对的准备，却在看清手鍊款式后忍不住变了脸色。 一向专业的程尧也在看清手鍊的款式后跟着出戏，两人不约而同地死盯着手上的道具不放，严肃到连导演一时也忘了喊卡，还以为是道具出了什么问题。 程尧松手将她放回地面，动作刻意放慢避免严浩禎摔倒，她撑着他的肩膀，直到踩到地面才松手拉开距离。程尧回头看向刚刚将盒子拿给他的道具组询问，「请问这个道具是谁找的？」 「啊，这是作者当初参考的款式，她有收藏品愿意提供，刚好品牌也想赞助……请问有什么问题吗？」工作人员你看我我看你，不晓得哪里出问题了，在大家的目光中战战兢兢地回覆，就怕自己出包拿错道具了。 「没事，继续拍吧。」严浩禎看着盒子里的手鍊，抢在程尧开口前说话。 程尧回头看向她，严浩禎没躲开目光，坚定地又说第二次，「继续拍。」 她不想再让这段感情影响她任何事了，也不想让所有人认为他们两人还有什么，才会因为相同款式的手鍊大动作找碴。 「导演对不起，再来一次。」程尧见严浩禎不想把场面弄得更难堪，也尊重她的意思，对着导演就直接道歉认错，重拍一次。 「喔、好。」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情的导演，本以为他们会解释擅自停下来的原因，却见两人压根就没打算向他说明，不禁一阵气闷，想骂人又不好对从来没失误过的程尧发火，只能按捺情绪，示意大家重来一遍。 程尧靠近严浩禎，一伸手她就知道他的意思，主动攀上他的肩膀任他将自己重新扛起，继续往下拍摄。 拍摄完毕后，导演还是对此耿耿于怀，只是一开始的不满，在时间过去后全化作了不解。严浩禎失误他还可以理解，但程尧？为什么？ 戏开拍一个多月，导演对严浩禎唯一不满的点就是她和程尧的对戏，她和其他人演戏都很正常，唯独一碰到程尧就频频ng。导演原本还不清楚原因是什么，直到和副导讨论今天的状况，在对方一脸尷尬地解释后，才知道两人以前交往过，以及剧本是以两人当初交往为原型编写的。 导演听完后忽然感觉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一切都通了。想到自己对严浩禎毫不留情的批评，就算知道重来一遍自己依旧会做一样的事情，此时还是流过一丝歉疚，今天换成是他，要他跟几百年前的前任一起演过去，他也顺不起来啊！ 导演着急地质问起副导来，「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我以为你知道啊，那时候出版社见面洽谈，作者请我们务必要找他们来演的时候，不就说过他们是原型吗？」副导一脸冤枉地说，明明是导演自己没在听人家讲话，而且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谁知道他不知道啊。 「我以为是单纯当成人设写啊，我怎么知道是真的拿他们的经歷写啊！」导演擦了擦冷汗，瞬间觉得这位作者不只胆子很大，运气也蛮好的，这样竟然还红了。 「就是因为正常人都看不出来才写的啊，作者写的是少部分的剧情和细节，这些只有当事人跟真正的cp粉，才看得出来作者把现实混进去写了。」副导也说不出来这样到底算不算同人文，反正都改编了，主角们也都接拍了，变相同意了这种授权方式，也就不重要了。 第五章，两败俱伤。（2） 19 严浩禎推开浴室的门走出，坐在沙发上用浴巾包覆湿润的长发擦拭，前一秒放空的目光，在瞥见书柜上方的纸箱时顿时变得复杂起来，迟疑片刻后，她停下手上的动作，起身走近书柜，伸手将早已积了不少灰尘的纸箱拿下。 这八年她搬过不少地方，每搬一次，看到纸箱就迟疑一次──要丢吗？还是要留着？结果就是这纸箱成为跟着她走过每一个地方，一年却不见得会打开一次的潘朵拉盒。 打开纸箱，里头保存良好的物品一点灰尘也没沾上，其中和今天拍摄道具一模一样的蓝色盒子就摆在最上层。严浩禎缓缓打开，只见饰品外层被刻意多套了一层袋子阻隔空气，显然曾经被主人细心珍惜，儘管多年过去依旧崭新不已。 纸箱内还有不少和程尧交往时留作纪念的东西，无论是电影票根、拍立得相本，还是他送的订製礼服，一点一滴都在提醒她曾经经歷的一切，严浩禎不自觉伸手摸向分手后就取而代之的另一条手鍊。 那条定情手鍊某部分来说并不是真的定情手鍊，至少不是程尧挑选的礼物。 程尧不只在电视圈很活跃，在电影圈也常常能见到他的身影，不少人都笑称到底哪里看不到他。程尧每年平均都会推出一部电影作品，也是金马入围的常客，他们交往那年，程尧拿了一封黑底烫金的信回来给她。 「这什么？」严浩禎接过，还没拆开就随口问道。 「金马的入围奖状，那天一起去吧。」程尧话一落，严浩禎也已经看见信上最佳男配角下方烫上的「程尧」二字，往一旁望去是金马这次入围者都会收到的一箱入围奖品。 「我吗？」严浩禎一脸茫然地反问。 「当然是你啊，不然我要跟谁一起走红毯？」程尧闻言一笑，理所当然地说。 「当然是跟女主角啊，跟我不太对吧？」严浩禎没出席过金马，也知道走红毯一般会和剧组人员一起，虽然也有过已婚前辈带伴侣一起走的例子，但毕竟是少数，他们未婚、她和剧组人员根本不认识却去沾光，总觉得不洽当。 「但我想跟你一起走。」程尧将脸埋在她颈间，闷着声说。 严浩禎的顾虑程尧也不是不清楚，他们交往后舆论一直在发酵，对严浩禎的恶评始终没有减少，为了女友着想，他们尽量不一起出现在大眾面前。只是他每次入围也实属不易，他想和自己的恋人分享这个瞬间，更希望自己得奖的当下她能在现场。 严浩禎看着程尧，一度心软想答应，但想想自己和那里格格不入，最后也只是勉强自己在原地看着他发光而已，还不如在家里看来得舒服，更能真心地为他的成功高兴，她只能摸摸他的发丝说，「我会在电视机前看你得奖的。」 「所以你就是死都不跟我去就对了。」程尧抬头，不悦地说。 「抱歉。」严浩禎露出为难的笑容，程尧也知道她平常好说话归好说话，真的说不的时候，谁也不能勉强她。 「算了。」程尧起身，正当严浩禎想再说点什么哄他时，忽然被他拉起手来，手腕上传来一阵冰凉感，仔细看才发现他已经替自己戴上手鍊了。 「入围送的，应该是合作厂商，这送我我也不能戴，给你吧。」程尧松开手背着她蹲下，继续整理入围奖品。严浩禎看着他的背影，再举起手透过光线欣赏起手腕上的鍊子，忍不住笑了。 她起身凑近他身后蹲着，程尧明知道她在后面，故意傲娇地说，「不是不去？干嘛贴在我背后？」 严浩禎没有回答，只是从后面抱住他，接着趁他不备时扭头吻了吻他的唇，「我很喜欢。」 「就算只是奖品也喜欢？」程尧坐在地板上，回头看向她问。 「嗯，谢谢。」严浩禎知道这不只是一个奖品，而是他理所当然第一个就是想到要给她的心意。程尧也没继续和她闹彆扭，将人拉到身上就是一阵猛亲，这才甘愿放过她。 那年他没有拿奖，粉丝却从别位入围者的奖品开箱影片里，认出和严浩禎这阵子手上出现的新手鍊同款，就算只是细节里挖出一点糖，在粉丝的渲染下也能弄到全网皆知。 手鍊直到他们分手才摘下，严浩禎换上另一条鍊子取而代之，去顶替那早已习惯的重量。 第五章，两败俱伤。（3） 20 「你最近身边都没女人？」 经纪人的声音将程尧的思绪拉回，他疲惫地睁开眼，透过镜子看向那个和他合作好几年的女人。他们之间一向只谈公事，难得她会开口过问他的私事。 「这么明显？」程尧淡淡地说，嘴角的笑有些许嘲讽。 「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是什么鬼样子？黑眼圈盖都盖不住，所以你到底没事把庄以柔调走干嘛？为了严浩禎？」何靖文似乎也不怕正忙着上妆的造型师听到什么，当着第三人的面就直接发火。 「为什么我把人调走就一定是因为她？我就不能是良心发现，发现自己老了，不能继续这样玩下去了吗？」程尧一脸无奈地说。庄以柔是这样，何靖文也是这样，为什么他做什么决定都一定跟严浩禎有关？ 何靖文听到和严浩禎无关后，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劝他，「你不想继续玩我可以理解，但前提是你要有方法治啊，在我们找到方法以前，你就把人调走了，是想先进医院还是想先退演艺圈？」 「治？连医生都治不了了，你有本事治？那怎么这么多年我也没看你想出什么方法来？」程尧难得也不给她面子，直接撕破脸明说，「你根本没在想办法，只是让我继续治标不治本下去而已。」 「你！我倒是很想看看，你找得到哪个经纪人有治本的本事，连治标都是做梦！」何靖文气得当场甩门就走，留下造型师一脸尷尬地不晓得该不该继续。 「抱歉，吓到你了，继续吧。」程尧看着造型师扯开笑容，对方见此也只能点点头，硬着头皮继续工作。 程尧完妆后从休息室出来，只见严浩禎早就准备好等在那了，他不自觉看向她因为演戏而暂时戴在手腕上的道具，上一场戏彷彿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只有他一个人继续被不该回想的回忆干扰。 明知道不是严浩禎的错，他却也不得不认同何靖文的话，他什么时候不断，偏偏到她身边才开始断，戒断后的症状因为严浩禎的存在，加剧恶化。 「尧哥、浩禎，等等导演想试加一场幻想戏，你们先进去看一下，我讲一下大概，拍完后再接着拍今天原定要拍的戏。」工作人员走近，请他们先进片场，两人对视一眼后点头跟上。 只见道具组在厕所内部进出布置场景，狭小的空间只够他们在门口看一眼状况，不过一眼，程尧就感觉一阵凉意和呕吐感涌上，对方还没开口说到底要拍什么，程尧已经掉头离开。 「尧哥──尧哥！」工作人员见此也傻了。 严浩禎看着程尧的背影匆匆消失在门口，再看向沾满红色顏料的浴缸，明明早就猜出，却还是非要听见那个答案，「导演想拍什么？」 「想像分手后自杀的画面，但没有场景看起来这么惊悚，是偏搞笑的。」工作人员说完，见严浩禎的脸色也不太好，连忙出声解释，接着看着程尧离开的方向苦恼地说，「副导就跟导演说过了，程尧不接这种戏，导演硬要来一场，现在好了，人气跑了吧。」 严浩禎看了浴室一眼，又看着程尧离去的方向，模模糊糊的猜测霎时跳入脑袋中──可能吗？不可能吧？ 严浩禎深吸一口气，没忍住衝动，丢下一句话，转身就去追早已离去的程尧，「我去看一下程尧，你跟导演说我们晚点回来。」 「……好。」工作人员一时被严浩禎的气场压住，想也没想就脱口答应，回神时严浩禎早就走远了。 严浩禎走出戏棚，在附近绕了一圈，最后在一边的角落看到程尧。如果不是刚刚看过程尧的打扮，她恐怕认不出他来。 那个在她面前一向高傲自负的男人，如今蹲在一边，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晓得在想什么。严浩禎逼自己只能看着他，耳里响起的是看过无数遍，却未曾被她真正看进眼底的传言──要不是跟严浩禎交往，程尧也不会走下神坛。 程尧意识到有人走近，抬头只见严浩禎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一副正要开口的模样，他想也没想地打断了她的臆测，「不是你想的那样。」 程尧越过她要离开，却被她抓住手腕。严浩禎咬着牙问，「不是我想的那样？你跟我分手后，一部悬疑剧、医疗剧都不接，不是我想的那样？」 「如果是你想的那样，你要怎么样？」程尧回视她，不再躲避她的质问，反而带些恨意地问她，「你又能怎样？」 过度坦然的态度反而让严浩禎退缩了。她要怎么样？严浩禎不知道，她是讨厌程尧，两人分手也的确分得难看，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毁了他。 她看他再不顺眼，也没办法讨厌身为演员的程尧，更别提她比谁都清楚程尧是个戏痴，他看来一路顺遂的演艺路，是他战战兢兢磨练提升演技换来的，她担当得起毁掉程尧的罪名吗？ 严浩禎第一次在他面前落了下风，不禁松开手，程尧却反握住她的手，第一次当面问出这八年来每次午夜梦回，总会反问自己的一句话，「严浩禎，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严浩禎被逼着只能与他对视，任这句话一字一字刺进心上，以为早就结痂的伤疤，在看清他依旧溃烂的伤口后，再次发痛，痛得她不自觉落泪，只能听他自嘲地细数着自己的恶。 「我是个性差、大男人主义、难以沟通没错，但你他妈的很清楚，我对你从来都是真心的，和你交往的那段日子，我没有过别人，就只有你一个！你再讨厌我，再恨我，用什么方式分手都好，为什么偏偏用自杀的方式对我？」 手鍊顺着被程尧举起的手腕滑下，露出鍊子下歪七扭八的疤痕。那层窗户纸终究被岁月捅破，分手时没来得及质问的话，将他们重新带回八年前，逼严浩禎重新面对当年两人分手的事实，他们会分手，犯下最大错误的人……其实是她。 第五章，两败俱伤。（4） 21 严浩禎伸手轻抚着手腕上的疤痕，回想起他们分手那天，她躺在病床上，看着程尧脸色苍白地走进来。 他站在她病床边，没有握住她的手，没有任何一句话，严浩禎撇过头不看他，也不想让他看自己最悽惨的模样，只是沉默片刻后将早就思考好的结局，说了出口，「我们分手吧。」 她以为他会问为什么，又或者会说不分手，也早就做好劝他的心理准备，就是没想到他会二话不说，想也没想地直接吐出一句，「好。」 严浩禎直到听见病房门关上的声音，才抓着枕头崩溃大哭，她以为分手对他是一种解脱，他也许早就被消耗到只等着她提这句话吧？到后来的后来，她重新站起来，把债还清了，走到现在，早就忘了过去的那些噩梦，却没发现她做过的事情，留在程尧心底早已成了病。 「在看什么？快点吃啊。」童采姿看她还愣在那发呆，推了推眼前的炒饭，让她回神。 严浩禎没动汤匙，只是看着好友大快朵颐的模样，突然问出一句，「你为什么这么希望我和程尧復合啊？」 「咳、咳，我哪有啊！」童采姿被她这句话吓得差点没呛死，咳了几声喝口水，好不容易才把嘴里的饭粒吞乾净。 「哪没有，每次提到程尧你都一脸悔恨，我那天还看到你按讚一堆cp粉的发文，你还不承认。」严浩禎也不是瞎了，只是懒得理会而已，但现在她太需要别的声音来告诉她，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童采姿犹豫一会，乾笑几声，轻描淡写地说，「也不是一定要你们復合啦，只是觉得你们当初分手很可惜。」 童采姿知道严浩禎有多讨厌程尧，身为她的好友，明知道她当初受过多少伤，就算做不到同仇敌愾，也不该说期待他们復合的话，所以儘管心里有些惋惜，她还是很少会在严浩禎面前说什么。 本来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问问，听完就会皱着眉换下个话题了，没想到严浩禎不以为然地反问，「哪里可惜？」 「就程尧那时候很爱你啊。」 童采姿压低声音的一句嘟囔，严浩禎听得一清二楚，想到两人分手那天，忍不住回嘴道，「哪里爱了？我一说分手，他马上就走了。」 「你都那样了，你说分手他不顺你的意，是要逼死你吗？」童采姿想到那时候的状况还是一阵后怕，再也受不了地吼了一句，「好啦，你就当作我吃里爬外帮程尧说话啦！那时候你在医院还没醒的时候，他在你病房握着你的手哭很久。」 严浩禎紧皱着眉头，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童采姿看到自己想要的反应立刻得意地说，「不敢相信吧？程尧欸，你满口烂人的那个程尧，竟然会为了你哭得要死要活的！」 「他是看到你快醒了才去找医生的，不然你昏迷那段时间，他都在医院陪你没回去，他经纪人来医院找他好几次，他都不肯走，后来不是因为没如期参与拍摄，还丢了一个电影合约，被业界挞伐很久，快两年都没工作吗？」 童采姿也是因为这样才对程尧改观的，他并没有她想像中那么花心无情，只是他们在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只有分开一途。 「你为什么都没说？」严浩禎直到听见自己质问的声音，才察觉到自己有多么慌张失措。 程尧丢了一部片约的事情，她是事后知道的，出院后她忙着想办法多接一些工作，到半年后察觉程尧消息变少时才知道这件事，那时候严浩禎还纳闷专业如他怎么可能无故旷工，却没有将这两件事联想在一起，反而幸灾乐祸了一阵子。 「你那么坚决要分，我能说什么啊？就只是觉得他那时候，其实也没你说的那么坏啦，大概是真的很喜欢你吧。」童采姿也被她的音量吓了一大跳，小声地替自己辩解几句。 严浩禎一直以为这段感情里最失败的人是程尧，就算她自杀后也是这么想，她还觉得程尧搞不好连一滴泪都不会为她而流，她的死大概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却没有想过她在他们同居的地方自杀，让程尧亲自送她去医院，他发现她时看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画面？ 是剧组布置的那个场景吗？才会让他从此之后，对于相关的剧情题材只能选择回避？ 「你干嘛哭啦！」童采姿一声惊叫，连忙抽卫生纸给她，严浩禎才发现自己哭了。她没有说话，只是一径摇头。 严浩禎气程尧也气自己，程尧说的对，她很清楚那时候的程尧对她是真心的，不然他们不会开始。只是后来她动摇了，不肯也不敢相信他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任凭怀疑磨耗了他们的感情，将过错全推到程尧身上，就心安理得地结束这一切。 但程尧呢？他为她做的什么都不说，是想感动给谁看？搞到最后，这段感情他们谁也没赢了谁，只剩下伤痕累累的彼此，两败俱伤。 第五章，两败俱伤。（5） 22 深夜门铃响了半天，程尧本来以为时间久了对方就会放弃，没想到那人也跟他一样的想法，为了避免被邻居投诉又要搬家，程尧只能叹口气乖乖去开门放人。 「你有病吧？」程尧对着门外的人骂了句，转身回屋。 「来关心你还要被你骂，我也太惨了吧？」allen手上提着两瓶酒，用脚抵住门不让他有机会再把自己关在门外，跟在后头进门。 「我明天还有戏要拍，你这是关心，还是想害我明天宿醉上工？」程尧自认无福领受他这番好意。 「你哪来的戏啊？我问过靖文了，你跟严浩禎擅离岗位，还在片场外吵得不可开交，被导演勒令休工一天。」allen看他把自己当傻子骗，直接当场拆穿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拿了酒杯和冰块回到沙发坐下，「而且你心因性失眠这么严重，不喝酒也是在发呆，那干嘛不喝掛，搞不好还能好好睡一觉。」 程尧看着推到眼前、斟了八分满的酒杯，不发一语，仰头一口饮下，也算是一种回答了。 「你和严浩禎今天到底在吵什么？」allen看他把酒喝了，没忍住好奇地问道。他知道程尧和严浩禎不对盘，但在片场失常还争吵，实在不像程尧会做的事情。 「没什么，只是认清了我没认清的事实罢了。」程尧主动拿起酒瓶替自己再倒一杯，回想今天两人争执、严浩禎被他逼得掉泪的画面，直到那一秒程尧才发觉，他心里最想问她的不是那些为什么，而是那个原因造就的现在和当初那个自己。 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该有多好？如果他们当初用别种方式和平分手该有多好？至少她不会用一道伤痕刻入他的人生，也许这段感情最后会只剩下消磨殆尽的云淡风轻，而不是至死难忘。 她用那样激烈的方式，让他的心一辈子都被困在原地，无法前进，无法后退。 到如今，真的撕开伤口，程尧才发现，他最不甘心、最不想承认的是到现在他还对她有感觉，看着她那张可恨又可爱的脸，哭红双眼不敢置信地看向他时，他只想吻她。这么多年看似恶意的招惹，只是因为他不甘愿和她成为陌生人。 就算是厌恶、憎恨都好，他不想看见严浩禎毫无波澜的双眸，他根本忘不了她，又或者该说他还爱她。 当全世界都不懂他为什么要帮严浩禎时，他总用欠她的债当作理由。 他骗全世界、骗严浩禎，更骗自己，好像承认以后他就输了，天底下排队等着和他上床的人这么多，他为什么偏偏非她不可？为什么偏偏忘不了她？他程尧，不会，也不可能忘不了一个女人，所以他寧愿为难自己，也不愿意承认，他就是爱她。 骄傲如他，也会爱一个人。 「别喝了，你是打算戒掉性爱成癮后，变酒精成癮啊？」allen看他一句话也不说，一杯接着一杯灌，连忙摁住他的酒杯。 程尧冷冷地看了他一眼，allen被看得全身发毛，这才全招了，「何靖文说的啦，谁叫你今天把她气得半死，她早上一通电话打来叫我把人带走，她等着看谁有本事治你成癮的症状。」 程尧没说话，倒是allen先受不了地追问，「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没了，就只是开始失眠后，发现做爱做累了比较好入睡，才从失眠变成性爱成癮，现在又回到失眠而已。」程尧轻描淡写的一句话，allen却听得鬱闷难受，这句话背后是程尧这么多年背地里受的折磨。 只是何靖文说得对，他也没本事帮他，医生都束手无策的事情，只有程尧自己能救自己。 「严浩禎今天知道了？」allen话锋一转，又把话题带回严浩禎身上。 「没知道这么详细，只是猜到我没办法拍血腥和自杀剧情，所以这几年都只接爱情剧。」程尧也没打算让她知道，自己的心病成因是她，她不需要知道。 「只接爱情剧？有自杀情节的爱情剧，你还接不了呢。」allen嗤之以鼻地嘲讽着，接着叹了口气，真诚地劝道，「心病还要心药医，你不肯找她解，就只能继续治标下去。」 本来以为程尧大概不会回应，allen只能喝酒压抑鬱闷的情绪，却没想到一杯酒下去，听见他淡淡地应声，「我知道。」 allen见此也不继续提不愉快的话题，就此揭过，两人继续说说喝喝，把两瓶酒都乾了，相继醉倒客厅沙发。 宿醉一天一夜后，程尧调整状态，再度回到现场上工。一下车正想走去片场，便见早就停好车的保母车拉开车门，露出严浩禎的脸。她脸上没有半点碰巧看见他的意外情绪，反而像故意在停车场等他一样，带着点欲言又止。 程尧停住脚步，任她走近后才开口，「找我？」 「还有一点时间，跟我谈谈吧。」严浩禎点头，她今天一早就来现场了，没进去就是为了抓紧时间和他私下谈话。 「在这谈，还是上车谈？」程尧没闪避，只是看了一眼两人的助理后问。 「这里就好了。」严浩禎不想节外生枝。双方助理对看一眼，有默契地一同走到距离他们几公尺的地方，帮忙把风。 程尧见人都走远了，看向她问，「要谈什么？」 严浩禎想了一天一夜，最想说的还是一句抱歉，对于她做过、没做过的一切都想亲口说句对不起，只是当她真的站在程尧面前时，那句话却又显得如此单薄无力，她的一句对不起，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不能将时光倒转八年，不能将他受的伤治癒到从未受过伤的状态，她什么也做不了，那一句对不起，终究只是在饶过她自己，实际上对程尧一点帮助也没有。 「我……」「如果你想说的是对不起，我可以告诉你，我并不需要你的道歉。」程尧猜出了她欲言又止的那句话，「那天是我状态不好，情绪太过激动才会乱说话，你不需要放在心上。」 「但……」「一切都过去了，你也没必要把我的病全往自己身上揽，毕竟我们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是，你没有对我负责的义务。」程尧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专业还能用在这个地方，也许只有口是心非，才能将这么多年没必要的纠缠一次断乾净。 「你如果觉得对不起我，就把戏演好吧，演完你就不需要再天天见到我了。」程尧扯开笑容，说完转头就走。 留下严浩禎一个人在原地迟迟无法回神，好一会她才终于吐出一句，「骗子。」 该温柔的时候不温柔，在她听完他的真心后才说是误会，要她怎么再迈开步伐离去？ 第六章，谁都错也谁都没错。（1） 23 今天开拍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到连导演都看得出来他们两个不对劲，全场就维持这尷尬的气氛直到拍摄结束。严浩禎和程尧一前一后离开片场，在电视台大楼前等助理开车过来，谁也没开口说话。 面对和程尧独处的窘况，严浩禎只能假装观察路上的车子，却迟迟看不见助理的车出现。一台车从远处驶来，没想到就正正停在自己面前，正觉得莫名其妙时，就看到驾驶位的车窗摇下。 一看清车内驾驶的面容，严浩禎愣了，只见那人笑着对她挥了挥手，「姊──」 严浩禎怔了几秒才回神，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喜悦，偏偏嘴巴还是不饶人，责备起弟弟，「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没跟我说？不是告诉你要提前告诉我吗──」 严浩晋正要回答自己今天刚到，想给她惊喜才会和助理串通好，让对方先离开，只是话还没说出口便瞥见她身后男人的面容。不过几眼程尧也认出他来了，两人一个对视，严浩晋脸色一变，当场就甩门下车。 严浩禎见情况不对，立刻收起笑容，第一个反应就是挡在程尧前面，出声警告弟弟，「严浩晋！你做什么！」 「你为什么在这？」严浩晋看到程尧就一肚子火，哪会理会姊姊的劝阻，只想把严浩禎拉开，狠狠揍对方一顿。 「严浩晋，你冷静一点！」严浩禎提高音量，想劝住弟弟，却在拉扯间被他推了出去。 程尧本就分神在留意严浩禎的状况，避免她被两人挤压到，见她一个重心不稳就要跌下楼梯，连忙将她扯向自己的方向，把人护在怀里，往后重重摔去。 「姊──」严浩晋见此也慌了，急忙凑近，将严浩禎从程尧怀里拉起来，「姊，对不起，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严浩禎如今再看到弟弟的脸，只有一肚子火，气他的不听劝告和不争气，气得用拳头揍到他拉开距离为止，接着才回头关心起还倒在原地的程尧，「你没事吧？」 「我没事。」程尧感觉背部一阵剧痛，却还是摇了摇头，没说实话。 「哥！没受伤吧？」下一秒程尧的助理已经赶来将他扶起，刚刚远远驶来就看到他们三人在电视台前纠缠的景象，正想把车停在一边上来劝架，严浩禎和程尧就已经被人推倒在地了。 「没有。」程尧在助理的搀扶下起身，严浩禎也被自家弟弟重新拉起来。 严浩晋还没来得及好好警告程尧，离他姊姊远一点，电视台的警卫先出来关心状况了，「喂！你们在干嘛？」 「你没事吧？需要帮忙报警吗？」警卫一开始纯粹以为是路人衝突，没想到早就出来的程尧不但还没走，还掛彩坐在那，连忙关心道。 严浩禎闻言脸色一变，却也说不出半句替弟弟求饶的话，毕竟是他莫名其妙衝上去打人的，她没有立场求情。 只见程尧摇了摇头拒绝，「不用了。」 警卫问了程尧几次都被拒绝，也不好违背当事人的意愿，只能回头拿别件事情要求另外两个人立刻离开，「你们！这里只能放人下车，不能临停，麻烦你们马上把车子开走。」 「抱歉，我们现在就走。」严浩禎低声道歉后，推着严浩晋就要离开。 「姊──」「你还想惹麻烦吗？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快点上车！」严浩晋还没把话说完不肯走，严浩禎作势要再揍他几拳，他才忿忿不平地瞪了程尧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上车离开。 回家的路上谁也没先开口，上车前还对严浩晋衝动不谅解的严浩禎，在过度安静的车内一点一点地冷静下来，两人的立场在理智回归后彻底调换过来，换成严浩晋无声地抗议着他的不满。 一到停车场，严浩晋帮姊姊提包包、杂物下车，但就是不愿意开口和她说任何一句话，彷彿前一小时刻意回国给姊姊惊喜的人不是他。 严浩禎要加快步伐才能勉强跟上他，本来以为严浩晋会故意不等她，直接搭电梯上楼，走到电梯前见他还是按着开门键等她走进，严浩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试图哄哄弟弟让他消消气。 「你别生气了啦，这就只是工作而已嘛──我总不能选择跟我合作的人吧？」严浩禎见弟弟还是不肯回头看她一眼，故意可怜兮兮地说，「我第一次演女主角欸，你不为我开心一下吗？」 下一秒电梯门打开，严浩晋没急着出去，反而看着电梯按钮发怔，第一次将这么多年来想说，却没有本钱说出口的话吐出，「姊，你离开演艺圈吧，我养你。」 严浩禎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僵住，笑意消失得一乾二净，严浩晋见她像是没听懂一样，接着往下说，「你当初进演艺圈，不是只是为了帮家里还债吗？现在我毕业了，也终于有工作能帮忙支撑家里，你再也不需要这么辛苦地看人脸色工作，从今以后你自由了，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严浩晋本以为会看见姊姊欣慰的笑容，又或者会听见姊姊玩笑地说就让他养了，没想到他等到的却只有严浩禎为难的表情。 「还是你根本就在骗我？你根本不想离开他对不对？你是不是其实一直都偷偷跟他在一起？」严浩晋感觉严浩禎的态度，无疑是印证了自己一路上的猜想，刚刚没能燃尽的怒火，一点就爆。 「不是这样的。」严浩禎想好好跟他解释，严浩晋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只要想到今天姊姊依然挡在程尧面前，袒护他的模样，严浩晋就抓狂不已。 「你忘记当初他是怎么对待你的是不是？他差点把你逼死！要不是他擅自换了你的经纪人，你会一夕之间被债务逼到自杀吗？要不是他从来不管他那些粉丝，你会因为那个恶评想不开吗？」 严浩晋只要想起八年前，姊姊躺在病床上毫无血色的脸蛋，就恨不得把那个王八蛋活剥生吞进肚子里，几千遍！几万遍！ 严浩禎被他的话问住，还来不及回话，一个声音从电梯外传来，两人一顿，同时望向声源处，只见童采姿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不敢置信地看向严家姊弟，声音颤抖地问道，「什么叫做程尧差点把浩禎逼死？」 第六章，谁都错也谁都没错。（2） 24 严浩禎自杀前几个月是她人生中过得最浑浑噩噩的日子，不是因为生活荒唐糜烂，而是她已经记不起来那阵子自己究竟是怎么度过的。和程尧交往后的舆论压力、程尧对庄以柔的袒护，到最后程尧擅自帮她替换经纪人，成了压倒严浩禎的最后一根稻草。 程尧不清楚玲姊替她处理了多少事，除了引领她进圈子，家里穷追不捨的债务都是玲姊出面掛保证替她谈好的，擅自更换经纪人也就代表协商失效，严浩禎又回到原先被债主追着跑的日子。 其实她可以和程尧求救的，就算程尧身上没有钱，也会有人脉能帮她，只是那时候的她太过年轻，无法接受让程尧知道自己家里破產的事情，更无法忍受在恋爱关係里低人一等的状态。 被债务逼得喘不过气的那天，最后一封私信点开，全是希望她去死的恶言恶语，严浩禎泡在满缸热水中，彷彿只有潜入水中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寧。雾气熏晕了她的双眼，恍惚间她忽然觉得就这么离开也不是一件坏事，于是她拿刀割破手腕，选择让那些人如愿以偿。 严浩禎永远记得自己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靠在她床边崩溃哭泣的弟弟，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才会梦见远在异国的弟弟，直到严浩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包扎的手腕，近乎崩溃地乞求，她才确定眼前的人是真的。 「姊，我不读了，我去工作赚钱，拜託你、拜託你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了，不要……不要丢下我。」严浩晋完全不敢想像要是自己慢一步没有赶回来怎么办，要不是他刚好想偷溜回来，要不是他刚好接到那通联络电话，姊姊会不会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离开了？万一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该怎么办？ 想到这，严浩晋就再次痛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痛恨还过于年轻的自己。如果他再大一点就好了，如果他有能力就好了，那姊姊就不用孤身扛住这些根本不属于她的责任，不用明明过得不好，还只能对着他们强顏欢笑地说自己没事，回头却背着他们做出这种选择。 乾涩的喉咙让严浩禎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感受着手心里温热的泪水，忽然有一丝迟来的清醒。 她到底在做什么呢？眼前哭得鼻子通红的面容，不就是她一开始进演艺圈的原因吗？她为什么会让一段感情把自己逼成这副模样？逼到她都忘了她是为了帮家里还债、让严浩晋专心念书才选择这份工作的。 前段时间的痛苦、争吵，在这一秒都变得好远好远，只剩下看清现实的理智。做梦的时间结束了，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谈恋爱的本钱，在她自己之前，有太多东西要守护。太平山的雪早就融了，梦也该醒了。 严浩禎还没出声向弟弟做出保证，忽然一声惊叫打断姊弟俩难得的温馨场景，只见另一个也应该在国外的人，不晓得为何也出现在眼前。童采姿将手上的东西丢在一边，就衝来她面前，又气又喜地骂道，「严浩禎！你醒了！你是要气死我吗？混蛋！谁准你丢下我的啦！」 「我不想念书了，想回国又付不出飞机票，只好打电话跟采姿姊求救，她说她刚好也想回国，我们就各自搭班机回来、在机场碰头，结果才刚落地，电话开机没多久，就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严浩晋看出姊姊脸上的茫然，边抹掉脸上的泪水边出声解释道，提起自己輟学偷溜回国的事，语气里还是有几分藏不住的心虚。 「你缺钱干嘛不跟我说？还骗我说你只是想进演艺圈玩玩而已！结果把自己逼成这样，你是要气死我吗？」童采姿只要想到这一年两人通电话时，她没和自己说实话，自己也就全然未觉，不禁心疼、自责到不行。 站在手术室外头等待结果的每一秒都是万分煎熬，渴望着医生早一步出来告知，又害怕医生太快出来向他们道歉。她知道那一分一秒对她而言都跟一辈子一样长吗？长到就算已经亲眼看见她甦醒，她依旧害怕那个会让她们阴错阳差一辈子的可能。 严浩禎红着眼眶，明明是挨骂的那个人，这一秒却无比希望眼前的人再多骂一点，让她久违地感受自己不是一个人的事实。她的歉疚、委屈以及孤单，她心里有太多话想要倾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看着和她一样不停落泪的好友，用唇语缓缓地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童采姿虽然出国游学几年了，但两人从小到大的好交情从来没变过，每一个礼拜都会固定打视讯电话天南地北地聊，发现童采姿完全没察觉到她家破產的事以后，严浩禎就清楚童家不愿意帮忙的事实。 她也不想让好友在家人和朋友之间为难，债是她应该还的，就算童采姿有能力帮忙，她也不想在友谊里掺入金钱，让她们的感情有变化的可能，她情愿什么也不提，却没想过她的沉默比诉说还伤人。 「我告诉你，钱我都还完了，你现在最大的债主就是我，你债没还完以前，你敢死你给我试试看！听到没！」童采姿看见那句对不起几乎就心软了，但只要想到她有多害怕，就忍不住嘴硬地威胁着，直到看见好友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对着她轻轻点头，她才终于放下心靠在她床边，边哭边骂她。 病房内三人久违哭成一团的画面还歷歷在目，一刻都没忘过，也不敢忘，童采姿却是第一次知道严浩禎自杀的理由，和程尧脱不了关係。 酒杯重重砸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童采姿却还不消气，想到程尧就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童采姿就满肚子火，即便事情已经过了八年，也不妨碍她发火的程度，尤其她前阵子还傻傻地替那个混蛋说话。 童采姿看着坐在对面的严浩晋，想到他今天做的事，心里的不满才稍稍好过一些，拿起杯子对他示意道，「打得好，你最近想要什么？姊姊都买给你。」 「你别闹了！我刚都拉不住他了，你还在火上加油。」严浩禎听到她这句话立刻动手推了推她，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却见严浩晋拿起酒杯和童采姿碰杯。 「才一拳算什么啊？要是我在，绝对打到他满地找牙！」童采姿对着空气挥舞着拳头，看来很有气势的拳头实则软趴趴，只能动动嘴消气而已。严浩禎看自己在这件事上没有发语权，只能叹着气乖乖到后面晾衣服去，留两人在客厅喝酒。 童采姿见严浩禎走出客厅，便收起笑容，小声地劝道，「你别再生你姊的气了，这几年我都在她身边，她是又交往了不少烂人，但跟程尧真的是最近工作才开始碰上的，跟你想的不一样。」 「我知道，我只是当下太生气了。」严浩晋也知道姊姊不是真心想要袒护程尧，她只是气他不是孩子了，还这么衝动而已。只是再亲密的血缘关係也因为这几年的远距离多少有些疏离，冷静下来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和姊姊相处了。 「等等去跟你姊道歉一下就没事了，你才回来而已，不想跟你姊继续尷尬下去吧？」童采姿也算看着严浩晋长大的，知道他只是迈不出步伐而已，他们也没必要为了程尧那种人闹矛盾，好意劝着。 严浩晋点头，接着看着眼前的人真诚道谢，「采姿姊，谢谢你。」 「谢我什么？」童采姿没想到他会这么一本正经地跟她道谢，忍不住有些好笑地反问。 「什么都谢，无论是八年前的机票，还是这么多年陪在我姊身边。」严浩晋回想起八年前，那时候的自己依旧是个孩子，一通电话就想要别人为自己的机票买单，而她也没有第二句话就答应了，他却未曾正式言谢过。 童采姿一怔，接着露出温柔的笑容，没说话只是拿起酒杯。严浩晋看着她也露出笑容，一同拿起杯子敲响饮毕。 第六章，谁都错也谁都没错。（3） 25 车内安静得只听得见车外绵延不断的雨声，助理透过后照镜看了一眼后座正闭眼养神的程尧，迟疑一会，还是将上车前就问过无数遍的问题再次吐出，「哥，你确定你真的不去医院吗？」 「确定，闭嘴，专心开你的车。」程尧睁眼迎向对方的目光，原本就因为疼痛而逐渐丧失的耐心，如今已经所剩无几，助理见此只能摸摸鼻子，顺着程尧的意思送他回家。 程尧看着车窗外的大雨逐渐出神，脑海中不由浮现今天发生的事情。今天看见严浩晋的第一眼，他其实没认出他来，只是站在严浩禎身后看着两人亲暱的互动，和她脸上藏不住的喜悦笑容，不自觉地紧握了拳头。 他不想亲眼看严浩禎上别的男人的车，却连阻止的资格也没有，第二眼、第三眼，程尧忽然察觉男人的面容和严浩禎有几分相似，直到严浩晋气冲冲朝他走来，记忆里曾经稚嫩的少年才终于和眼前的男人彻底重叠，一拳将他重新打回那场地狱，这八年来他日日夜夜都无法摆脱的地狱。 严浩禎出事那天，他拍完夜戏后提早回家，进门时明明看到严浩禎的钥匙还在玄关，应该没出门，但他绕了房子一圈就是没看到她的人，程尧皱眉边解外套边走进房间，直到听见浴室里的水流声才放下心来，转头进衣帽间换了一套居家服出来。 当程尧正想去客厅时，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浴室的水流声大得不像是淋浴的声音，反而像洗手台或浴缸装满水后崩堤宣洩而出的流水声，未曾间断的水声匯集成不安的情绪流进程尧心里。 台湾连续几个月梅雨短缺，再加上颱风久未登陆，导致严重旱灾，有不少县市轮流停水，他们虽然不是限水地区，但本来就节省的严浩禎，在水费上涨后几乎只有淋浴而已，怎么可能人在里面，还放任水这样流？ 程尧念头一转，也许是严浩禎出门前忘了关水也说不定。前一秒自我安慰的想法，在转动门把的那瞬间，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门是反锁的。 程尧想都没想用力敲打起门来，「严浩禎！你在里面吗？快点开门！严浩禎──」 「严浩禎！你再不开门，我就要把门砸了！」见里面迟迟没有回应，程尧也管不了这么多，拿起一旁梳妆台的椅子就往厕所门用力砸下去，将门砸出一个洞，也不管手挤不挤得进去，任由尖锐的塑胶片划伤手臂，反手就开门闯入浴室。 一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程尧看傻了。只见浴室的水还在流，被水冲淡的血水淹满了整个地板，而严浩禎就靠着浴缸边，泡在血水中失去意识，若不是浴池里的顏色太过吓人，他大概会以为她只是泡昏了而已。 湿润的墙壁再也撑不住额头，下一秒严浩禎就整个人滑进浴池之中，被水淹没口鼻，却没有半点挣扎的动静。 程尧见此立刻衝上前将她整个人从浴缸抱起，任凭血水沾染上他的衣服，一手抽浴巾包覆她的裸身，一手拿毛巾用力压住她已经发紫的手腕，接着抱起严浩禎，拿钥匙就往停车场狂奔，急驶到离家最近的医院急救。 「准备手术室。」凌晨当班的护士看了一眼伤患情况后，立刻边对同事喊叫边推病床来接人。把人送进手术室后，护士拦住本想跟上的程尧，问起患者的详细情况，「大概几点割腕的知道吗？」 程尧一身狼狈，脸上也全是茫然的神情，摇了摇头，「我昨晚不在，早上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基本上割腕致死率不高，目前还有呼吸应该是没伤到动脉，只是她泡在水里太久，失温情形比较严重，要是再晚半小时就来不及了，等等会先帮她急救做缝合手术，避免伤到神经太晚接回，你先在这稍候。」护士简单说明状况后，就丢下他离开了。 程尧坐在原地，神色仓皇。还没看到严浩禎清醒以前，就算听见医护人员的保证，他也无法放心，到了这一刻依旧紧绷的情绪都在提醒他，刚刚一路上有多么马不停蹄，哪怕一秒他都在和时间抢人。 「程先生，严小姐状况还好吗？」跟在后面的警员走近，见程尧魂不守舍，好意关心。 程尧说不上话，只是勉强吐出一句「谢谢」。 假日的清晨，路上没什么车，他又赶着送严浩禎来医院，情急之下闯了红灯，被巡逻警察拦下。程尧摇下车窗后，正要盘查的警察见他满身鲜血，后座的人又昏迷没有意识，赶紧帮忙开路护送他们到医院。 「虽然不开罚单，但还是要麻烦你帮我留一下纪录。」警员也知道这时间点说这些不太对，但他还有勤务要忙，急着离开，只能硬着头皮要求道。 程尧没有说话，接过纸笔填写起资料。 警员看他只有一个人在这，想知道还有没有他能帮忙的地方，好心关切道，「你联络严小姐家属了吗？需不需要我们这里帮忙通报？我刚刚看系统，先前严小姐有报过遗失，那时候有留下联络人资讯。」 程尧手一顿，他没有想过严浩禎有家属，应该说，交往这半年来她很少提家里的事情，也很少说自己的事情，他也就理所当然地没想过她有什么家人朋友，彷彿严浩禎打从出生就是孑然一身的存在。 「程先生？」警员看他没有反应，出声唤了一声。 程尧沉默片刻后回答，「麻烦了。」 警察离开后，程尧独自在手术室外等着，不晓得过了多久，忽然感觉有人朝这走来，抬头还没看清楚来人，一个拳头就将程尧整个人打倒在地板上，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少年气愤地吼着，「你到底是怎么照顾我姊的！可以照顾到人自杀！」 程尧看着压在身上的人，一夜没睡本就恍惚的神智，在这一秒的混乱后更加混浊，让他连推开对方的想法也没有，只是听着严浩晋被人拦阻的争吵声，像个局外人一样低头笑了。 正当严浩晋和童采姿还没搞清楚他到底在笑什么时，只见程尧昂起头，笑着笑着，摀着脸就哭了。 这一切都太过荒谬了，也许是因为太过可笑，他才会哭吧？他们真的是恋人吗？这一刻连程尧都很怀疑他们度过的每一天，或许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从看见她躺在浴室里开始，到现在他挨了揍跌在手术室外，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她自杀的理由。 看见严浩晋后，程尧才发现他想不出理由好像也不需要多意外，他连严浩禎有弟弟这件事都不知道。明明是日日夜夜睡在枕边的恋人，他却比她的经纪人更不了解她。 不对，现在也许连经纪人都不了解她了，他明知道经纪人等同于艺人的另一双手，他却亲手将她的手砍断了。 所以当严浩禎说出那句分手时，他没有第二句话。如果在他身边她只有死才能快乐、才能自由，他除了放手，别无选择。 哪怕那绵延不断的水声，最后全匯入他耳中。只有他还在那一天反覆轮回，未曾离去。 第六章，谁都错也谁都没错。（4） 26 严浩禎不晓得前一晚童采姿到底和严浩晋说了什么，一觉醒来，弟弟又恢復了本来的态度，对前一天两人为了程尧争执的事绝口不提，不再拿这件事逼她退出演艺圈。 只是看着一大早就在自己衣柜前，拿着衣服在她身上不停比划的童采姿，严浩禎还是有些一言难尽，「我是公眾人物，还去参加联谊，不好吧……」 「你觉得我会这么笨，没想到这一点吗？当然不是直接带你去相亲联谊的场合啊！我朋友今天办派对，你就当作去新地方认识新朋友。」童采姿没好气地说，「我跟你说，你就是那双眼睛出问题，这次我帮你过滤，包准你这辈子不会再碰到渣男，成为渣男绝缘体。」 「你如果真的这么厉害，怎么这么多年自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严浩禎虽然无力反抗好友的好意，却还是忍不住回嘴。她话一出口，只见童采姿脸色僵硬地停下动作，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她斗嘴，严浩禎这才想起前阵子她失恋的狼狈模样。 严浩禎正想张口道歉，童采姿就看着她脸上忐忑不安的表情笑了出来，「干嘛这么紧张？我又没生气。」 「就是因为当局者迷，看别人的时候才会更清醒啊。」童采姿将手上的洋装掛回，拿出下面一套衣服，语气听来轻松却又难掩苦涩。她见严浩禎还想开口，也不管她想说什么，摆摆手及时打断她，「就这一套，完美！」 「其实你恋不恋爱、有没有对象我都觉得无所谓，毕竟单身也不代表一定就不能给自己幸福啊。但是真正让我害怕的，是你和程尧的朝夕相处。你每天跟程尧在一起，你都不怕自己会不小心重蹈覆辙吗？」童采姿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反问严浩禎。 严浩禎想回答不会，却发现现在的自己正在动摇。过去她可以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段感情全是程尧的问题，因为这样，她更不可能对程尧有任何一丝眷恋。 但现在不是。 她对程尧，不管是内疚、亏欠，还是有过的心动、爱恋，都在一点一滴地撼动着现在的她。 「所以真的觉得抱歉，就乖乖换上衣服跟我去吧，就算只是接触新朋友也好。」童采姿将衣服推给她，见她点头答应，这才离开房间让她一个人换衣服。 童采姿说的朋友，她其实也认识，严家破產前严浩禎也是就读贵族学校出来的，基本上同学都是同个圈子的人，就算不认识，或多或少也听过周遭人聊些名门八卦或是商业合作。 一进会场，童采姿正要拉着她去打招呼，严浩禎就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吧，有点难堪。」 「有什么好难堪的？我们在场哪个人家里出事了，有本事像你一样说扛就扛的，还栽培你弟继续念书？严浩禎，你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还要优秀，所以我才带你来啊！如果他们瞧不起你，也是他们配不上你。」童采姿拉着她一脸认真地说，严浩禎的顾虑她一开始也想过，但转念想想，应该要被瞧不起的是有这样想法的人吧，想到这，她就觉得那些顾虑一点都不重要了。 「反正你好好玩就对了，有人敢在那边靠腰，我会让他知道我腰有多硬！」先不管严浩禎是不是她朋友，人是她带来的，她不可能让她受了委屈回去。 「有多硬？我摸摸。」严浩禎闻言也笑了，伸手就往她腰摸去，童采姿怕痒，被严浩禎一碰立刻缩成一团，两个女生没忍住发出尖叫后大笑。 「在说什么？笑这么开心？」身后一个声音将两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严浩禎拨了拨被弄乱的头发，看向派对的主人礼貌点头。 「在说要来跟你打招呼啊。」童采姿搂着严浩禎，笑着接过对方递来的酒杯和他碰杯，「郑兆威记得吧？国中跟你同班、高中同社团，这严浩禎。我可是把你搬出来，人家才给面子来的喔！同学会都没去的人，还特别来你派对。」 「严浩禎？哇，我们这都多久没见面了啊？高中毕业后就没见面了吧？」郑兆威第一眼觉得面熟，童采姿一讲名字就对上脸了，连续三声惊叹后，示意身边的人也拿一杯饮品给她，「老同学这么久没见，也喝一杯吧。」 「谢谢。」严浩禎拿挑了一支无酒精饮料，和对方碰杯后抿了一口，她和在场的人多数都是从国小就一起直升的同学，只是大家高中毕业后都和童采姿一样，选择出国游学弄文凭了，只有她不习惯国外生活，留在台湾读书，从大学就和大家脱节，更别提大学毕业后家里出事，如果没有童采姿，她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出现在同学们面前。 「听说你现在发展得很好，事业有成，恭喜。」严浩禎客套地说。 「靠祖辈庇荫而已啦，倒是你成了大明星，如果哪天我们公司推出适合的產品可以合作，还要麻烦你帮忙一下。」郑兆威谦虚地说，毕竟在场事业有成的都是承接家族企业的居多，没什么好拿出来炫耀的，反倒是严浩禎靠着自己在演艺圈站稳脚跟、自给自足，比起他们，她也许更胜一筹。 「是我要拜託你多帮忙才是。」严浩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无论是否只是应酬话，她都有些受宠若惊。 三人还没间聊完，就见另一位客人从旁走来，看来也是要来找郑兆威打招呼的。严浩禎和童采姿正想适时结束话题、让出位置，却在认出来者后，脸上不约而同露出惊愕的神情，那人也在看见严浩禎后闪过意外的情绪。 童采姿指着欧哲修，抢先问了出口，「你怎么在这？」 「怎么？你们认识啊？」郑兆威见他们不像初识，三人脸色又都不太好，连忙打圆场介绍道，「这我妹夫，我妹你们也知道，喜欢玩有的没的，有一次在朋友聚会上认识的，他酒吧气氛还不错，你们哪天需要聚会小酌可以去看看。」 「知道，他当初那家店还是浩禎投资的呢，股票没买几张，存款就全投进去他店里了。」童采姿看到渣男就有气，却也不好当着主人的面撕破脸，只能酸溜溜地刺他几句。 「但我很快就退股了，后期把店发扬光大的是欧先生，我只是凑着玩而已。」严浩禎立刻出声打圆场，郑兆威再傻也听得出来两人关係不单纯，却也没打算戳破他们。 「就算是凑着玩也是伯乐，人家以后去店里你也请客回报一下。」郑兆威拍了拍妹夫的肩膀说，欧哲修扯开笑容，故作平静地点了点头，这才跟着郑兆威一併离开。 「以为穿西装就没人认出他那个禽兽样了吗？」欧哲修一走，童采姿马上盯着他的背影牙痒痒地说，接着看向站在原地发呆的严浩禎，恨铁不成钢地问，「你刚干嘛帮他讲话啊？你该不会还念旧情吧？」 「哪有旧情可言啊，但你前面那么努力社交，总不能后面功亏一簣吧？」严浩禎没好气地说，「整天在我面前装得不学无术，结果你嘴巴蛮适合当业务的嘛。」 「当然。」童采姿哼了哼，两人把酒杯交给服务人员，才又接着去桌边 夹甜点吃。严浩禎为了上镜没办法吃太多，简单嚐一两口后就让童采姿自己去採蜜了，自己则坐在一旁滑手机休息。没一会身旁的沙发陷入，她以为是好友回来了，抬头才发现是应该跟在郑兆威身后的男人。 「你坐我这，就不怕你大舅子看到会误会啊？」严浩禎和欧哲修中间空了一个位子，她看向远处，彷彿不是在跟他交谈一样。 「我不知道你还有这种人脉，你明明有人脉，当初看我整家店都快倒了还不肯帮我！」欧哲修完全无视她的嘲讽，反而提起刚刚得知的事情，恶狠狠地埋怨她过去的行为。 「你有事吗？」严浩禎翻了个大白眼，她都快觉得要不是自己修养太好，手上的水早就泼在他脸上了，「采姿说得对，你就是那种我把食物全都让给你吃了，你还会怪我怎么不割自己身上的肉给你的那种畜生。」 「随便你怎么说，但你最好是把你那张嘴闭紧一点，今天就当没遇到过。」欧哲修冒险来找她也是想警告她这件事，郑兆威本来就不怎么待见他，只是看在妹妹的份上勉勉强强接受他，但要是知道那些事状况可就不一定了，他不想让未来的金鸡母听到莫名其妙的传闻后跑了。 「放心，我没那么热心，也比你更希望今天没遇到过。」严浩禎懒懒地说，见他起身准备离开，连忙叫住他，「欧哲修，换我问你一个问题吧。」 他停住脚步没走也没说话，她知道他的意思是叫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严浩禎看着曾经让她眼瞎一年多的背影，问出她一直很好奇的事情，「你当初哪来的钱周转的？我明明记得所有银行都拒绝你的贷款，你身边也借到没人可以借了不是吗？」 欧哲修背对着她笑了出声，谈话以来第一次看向她，露出嘲讽的笑容，「你应该要去问你的前男友啊，他拿了多少钱来堵我的嘴，要我少找你麻烦，这点我可是很感谢你呢。」 「……你在说什么啊？」严浩禎收起笑容，冷冷地问。 欧哲修看着她脸上难看的表情，满足地回应道，「程尧啊，你那个大明星前男友。」 第七章，重蹈覆辙。（1） 27 深夜住宅区的街道鲜少有车经过，严浩禎将车停在一边，看着高楼大厦的灯光发怔，脑海里回盪的还是欧哲修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她当下还来不及追问清楚，他就穿过人群离开了，留下一颗未爆弹给她。 接着童采姿再拉多少人来她面前介绍，她都看不进眼里，严浩禎知道她整个人的心思，早在听见那句话后就不在这了，在搞清楚这件事以前，她根本没办法做任何事，最后只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童采姿后，就脱身离开了。 一回神，她已经开车回到他们当初同居的地方。只是已经过了这么久，程尧资產又这么多，也许早就不住在这了吧？严浩禎叹了口气，笑自己想得太简单。 打了个方向灯，严浩禎正打算离开，车窗忽然被人敲了几下，她定睛一看，发现竟然还是几年前那位警卫伯伯，连忙摇下车窗。本想请对方移车的警卫，看到车内的人也愣了，有些不确定地轻唤道，「……严小姐？」 「伯伯，好久不见。」严浩禎见对方事隔多年还认得出自己，也有些意外，礼貌地点头打招呼。 「您是来找程先生的吗？」警卫皱眉关心地问。 「对，想说方便的话，请你帮我通报一下，看我能不能上楼。」严浩禎紧握方向盘，儘管有些丢脸，还是咬牙问了出口。 「程先生没住这很久了啦，你们很久没联络了吼──」警卫伯伯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没在追娱乐消息的他，对两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的旧记忆里，那时候没机会再见严浩禎，堵在心里的话如今不吐不快。 「唉，你都不知道你那时候自杀，程先生把你抱下来时有多慌张，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咧，好险你没出事，不然你们那户就变成我们这里的第一间凶宅了。」昨天的事情都不见得会记得的年纪，对于几百年前的每一个细节倒是印象深刻。 严浩禎沉默片刻后问，「伯伯，他搬走多久了？」 「好几年了啦，你出事后不到一个礼拜就搬走了，什么家具都没搬，拿几个纸箱就走了。房子应该没卖掉，我看那户后来都没有人再进出过。」警卫伯伯说完，又好言相劝了好一会，才甘愿放她离开。 严浩禎本来就鬱闷的心情，在听完警卫伯伯的那些话后，更是难受，整晚翻来覆去没睡着。本来还以为只有她一个人状态不好，隔天在停车场碰见程尧后，她就知道，不只是她，程尧的失眠症也是到现在都还没有方法能解。 程尧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要往片场走去，严浩禎连忙拦住他，「还有一点时间，和我聊聊吧。」 「要不是我记忆力还不错，我会以为这是什么鬼打墙的剧情，上礼拜才发生的对话，这礼拜又重来一次。」程尧看着她嘲讽地说，严浩禎知道他说的是上次自己才在同一个地点拦截他的事情。 「我们话还没说完。」严浩禎没被他的话激怒，只是淡淡地说。 「又是哪一个部分没说完？」程尧一脸疲惫地说，看了周遭一眼，两人的助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退开了，只剩下他们两人站在原地。 严浩禎张了张口，想问他为什么拿钱给欧哲修、拿了多少，最后先说出口的却还是那句关心，「……你的失眠症到底有没有在治疗？我看你状态越来越差。」 「你到底想做什么？直说就好，不用跟我绕圈子。」程尧本来就没有的耐心，因为戒断症状和失眠更是所剩无几，更别提谁关心他都好，就是严浩禎不能关心他，他寧愿看她讨厌自己，也不想看见她的眼里只剩下怜悯与同情，他多到过剩的自尊，无法忍受。 「好，那我就直接问了，你给我前男友封口费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严浩禎知道他现在不肯接受自己的关心，也不想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直接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程尧还没回答，难以掩饰的直觉反应就已经暴露出了答案。 「你为什么要……？」严浩禎不解地问，对方怎么闹都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明明和程尧一点关係也没有，他有什么理由白白出钱？ 答案呼之欲出，她却害怕真的从程尧嘴里听见回答，索性不听，只想把欠他的，能还多少都还给他，「不对，多少钱，我把钱还你。」 「不用，给了都给了。」程尧看着严浩禎恨不得和他再无瓜葛的反应，只觉得心口刺痛不已，又不想让她看出自己的在意，只能轻描淡写地带过，「就当我欠你的。」 「程尧，我不想欠你。」严浩禎见他转身想离开，立刻挡在他面前。对象是她自己找的，眼瞎的也是她，没道理拿来给程尧抵那些不存在的帐。 「与其还我钱，你还不如张大眼睛找好一点的男人。」程尧管不住自己那张嘴，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偏偏还是把伤人的话说出口。 「你什么意思？」严浩禎是自认有愧，但也不是没脾气，任由他继续冷嘲热讽。 「你觉得我什么意思？」程尧直视她的目光，想起她用什么眼神看自己，又是用什么眼神看那些前男友，在忌妒与不甘之中坐困已久的心，终于按捺不住，彷彿急于宣洩的闸口，将这么多年想说却没立场说的话全说了出口来。 「你不是一直觉得我烂吗？既然觉得我烂，不是应该要找一个比我好的人吗？为什么一个比一个烂？如果不想欠我、不想让我干涉你的事情，你早点找到好男人不就好了？为什么总是从垃圾桶里捡男友？」 严浩禎原先的怒火，在程尧一句接着一句的质问下被浇熄。他看似嘲讽的话语里，每一句话却都是浅而易见的关心。她不应该消气的，却控制不了自己，只能傻傻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两人凝视着彼此，谁也没开口。程尧看着严浩禎伤心又失落的表情，心里又爱又恨，再也克制不了衝动，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就吻了上去，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根本压抑不住那些情绪，无论是气她还是气自己都好，更多的还是忌妒与不甘心。 只有他自己清楚，那一句又一句的话，背后没问出口的是什么──她都愿意给那些垃圾机会了，为什么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重新开始？既然她不想重新开始，那无论他是死是活都不要关心他，不要接近他，这样他就能继续假装没有她，他依旧能过得很好。 严浩禎第一秒只能睁大双眼，看着眼前吻着自己的人动弹不得，她应该要觉得噁心，应该要气愤地直接推开他，眼角的泪却抢先所有应该有的情绪落下，她不愿意承认的是，她竟然感到一丝怀念与释然。 在程尧睁眼准备松手时，严浩禎伸手捧住他的脸回吻，感觉程尧僵住一秒，接着将她整个人搂入怀中。这不是他们分手后的第一个吻，却比戏里、戏外拥有过的任何一个吻都更加激烈，彷彿要将迟了八年的亲密，连本带利地一次讨回。 第七章，重蹈覆辙。（2） 28 「卡！收工。」「谢谢导演。」导演一喊卡，严浩禎立刻就向现场的导演、工作人员一一道谢，留助理在原地替她收拾东西，连一点独处的机会都不给程尧，第一时间就躲回车子，等助理回来开车离开。 今天要不是助理们听前一秒还大声争执的对话，一瞬间沦为寂静，又迟迟没人出来，于是不安地过来确认状况，却反而撞破两人的姦情，严浩禎根本不敢想像，他们还会沉溺于其中多久？ 几乎是一清醒，严浩禎就推开程尧，拉着还傻在原地的助理擦肩离去。 一整天的拍摄工作，让她根本没有多馀的时间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直到结束工作上车，严浩禎才终于能够好好沉静下来思考。 从清醒后就堵在胸口，为了专心工作只能逼自己一再压抑、无视的情绪，如今再也没有理由压下去，前一刻有多努力压抑，这一刻反扑的力量就有多汹涌，近乎将她彻底淹没。 她知道，那是她不愿意直视的懊悔，无论她怎么视若无睹，终究也只是在自欺欺人。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前一秒还在吵架，怎么吵一吵就吻起来了？是因为太飢渴吗？如果只是程尧主动的话，有可能，但她又为什么回吻他？为什么要把已经够混乱不堪的关係，弄得更糟？ 严浩禎将脸埋入掌心中，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一个答案。这段时间知道的事情越多，她对程尧的感觉就越复杂，早就不是一句要不要、想不想复合就能解开的死结。 车窗传来几声敲打声，严浩禎迷茫地抬头，只见程尧人就站在车外与她对视，吓得严浩禎往后缩了一大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车子贴了防窥贴膜，程尧根本看不见车内的状况。 忽然一个开门声响起，严浩禎急忙看向驾驶座，直到瞥清助理的面容，她这才松了口气。对方将严浩禎的包包递还给她，面有难色地问，「姊，尧哥说有事要找你，看你想约哪谈都好。」 她本来以为会听见严浩禎欢天喜地地答应，毕竟他们今天可是看到了，在人前总是装作不对盘的两人在人后玩亲亲，正在想要怎么劝退严浩禎、通知公司留一手压新闻时，便听见她冰冷果断的一句，「跟他说我没空，走吧。」 「啊？」助理都想好要怎么接下一句了，却听见和预想完全不同的答案，脑筋一时转不过来，傻傻地看着她。 她还没搞懂严浩禎的情绪变化，严浩禎又开口催促一句，「还不走？」 「喔喔。」助理这才回神，看了还等在门边的程尧一眼，只能小心翼翼地发动车子驶离，免得丢下影帝的同时，她那用鸡腿换来的驾驶技术还不小心把人撞了，她可赔不起。 程尧看着发动的车子没有动作，身旁的助理看了他一眼，担心地唤了一声，「哥？」 「走吧。」程尧本来就不觉得严浩禎会理会他，他也早不是等不起答案的少年，话带到、诚意给到，剩馀的都不是他能左右的。 严浩禎回家后久违地一个人吃晚餐，严浩晋这么多年没回国，这阵子下班几乎都去店面帮忙严家父母，晚餐也都在店里解决居多；童采姿则被勒令不进专案组就自己出去找工作，只能被迫当个会做事的富二代，暂时没空来找她。 严浩禎收拾完吃过的碗盘后，关掉多馀的灯源，躲回房间继续背剧本。不晓得是吃饱想睡还是心不在焉，手里明明握着剧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应该过去的画面始终盘旋在脑海里。 她心里很乱，更烦的是，她没有一个人能倾诉询问。 严浩晋光听见程尧的名字就咬牙切齿，更别提要是让他知道他们之间还藕断丝连，好不容易安抚好的情绪一定会再次爆发。至于童采姿，严浩禎不用想就知道她会有多不赞成。 而她呢？明明是不用想就知道的答案，为何她依旧困惑，依旧无解，开口想问一个解答，却不想听见周遭亲友一面倒的反对，可是那就代表她想听见肯定的答案吗？严浩禎不知道，无论反对、支持，似乎都不是她想要的。 严浩禎往后躺下，将剧本放一边，拿起手边的手机，搜寻復合二字。 跳出的文章，多数如童采姿他们的看法，视復合为毒物，认为重来再多遍也一样，復合永远只有垃圾回收场和犯贱两个形容词。也有部分是刚分手难以割捨的人，要死要活只想将对方求回身边、问题依旧没有解决，只是为了和好，将自己放到更低的位置而已。 严浩禎重新看回剧本上已经重逢的男女主角，正在慢慢按着剧情走回彼此身边，任由旧情拉扯着他们重来，但光有过去就够了吗？她和程尧解开误会后就能不一样了吗？ 她知道只要她开口，他们就能重来，只是她并不想重来。 第七章，重蹈覆辙。（3） 29 又是翻来覆去的一夜，程尧看了眼墙上的时鐘，剩没一小时就要起床准备，索性直接起身进厕所刷牙。才刚拿起牙刷，手机闹鐘便不适时地响起，程尧懒得特地走回床边关闹鐘，任凭它单方面喧闹几回，他收拾完才走近拿起。 点开萤幕才发现是未接来电，程尧接过太多骚扰电话，见不是联络人就想顺手封锁，按下封锁键前瞥了一眼号码，才发现号码有些眼熟。是严浩禎的电话号码。 程尧想过等她想好后也许会联络他，却没想过会这么快，犹豫片刻后回拨过去，「喂？」 严浩禎几乎一秒就接了，接起后沉默了片刻才回应，「……喂，是我。」 「我知道，你没换号码。」程尧想都没想就说，话说出口两人又安静了几秒，程尧才转了话题问，「你怎么有我新号码？」 「我和靖文姊要的。」严浩禎淡淡地说，没告诉他拿到号码前她听了何靖文多少冷嘲热讽。上次何靖文和程尧吵架的事情棚内的人都知道，也许是还没和好，她又送上门，只能说活该被骂。 不爽归不爽，何靖文也知道严浩禎是问题的癥结，她也不想真的失去程尧这个艺人，既然帮他们搭上线就有机会解决问题，何靖文刁难几句还是给了。 「你不是想谈谈吗？今天拍完戏找时间谈谈吧。」严浩禎深吸一口气，说出自己这几通未接来电没机会说出的话。 「别在片场……」「我会安排好地方。」程尧打断她的话，严浩禎听到他的保证也就放心了，程尧人不怎样，但做事还是可以信任的。 「那……晚点见。」「晚点见。」两人这才掛掉电话。 几小时后，在拍摄现场才前后分开的两人，又在还未开业的包厢内同坐一桌，说要谈谈的是彼此，却谁都没先切入正题。 「昨天是意外。」严浩禎开口，「我想说的是这个。」 「你跟我都不是喝酒上工的吧？」程尧不让她用二字简单带过，一句讽刺点出他们当下都很清醒，没有意外这回事。 「没喝酒，只是我们都被过去迷惑了。」严浩禎既然已经想清楚，也没那么容易就被他问住，她动心过的事实在已经确定的决定前，没想像中这么难以啟齿，「迟来的感动会过期。」 「如果我要的是你的感动，我做的当下让你知道就好，何必等到现在。」程尧都快气笑了，他难道没有放过她吗？这次他断得乾乾净净，反而是她三番两次跑来，想道歉、想弥补什么，现在出事了才说要退回原位，哪有这么简单？ 「严浩禎，你所谓的公平，只是要让自己好过一点，却从来没替我想过。」程尧把话摊开来说，「欠我就跟我道歉，欠钱就还我钱，但无论是道歉还是还钱，好过的只有你，我并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 「我并不需要你的道歉，也不需要你的感动，我要的只是一句实话，我们现在到底算什么？」程尧想要的其实不是復合，而是她的真心话，他不会通灵，之前她还对他这么抗拒，恨不得一拍两散，却在最应该打醒他时回应他，她到底在想什么？他真的不知道。 严浩禎低头紧握手里的杯子，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老实说，我不知道。」 「程尧，你觉得你现在还爱我吗？」严浩禎抬头，看着和她一样困惑的程尧，直接了当地问。 程尧直觉想回答爱，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口。严浩禎笑了笑又说，「你真的爱我吗？还是只是忘不了我而已？因为病，又或者是因为我们那时候都伤得太深、跌得太重了？」 「程尧，有感觉、有爱是一回事，真的适合能走下去又是另一回事，我们并不适合。」真的把话说出口，严浩禎才发现自己正在颤抖，她正在承认一个她不想承认的事实──就算他们相爱也走不回去的事实。 「我们已经分手八年了，如果只是为了所谓的感觉就草率在一起，你敢保证我们不会只是在重蹈覆辙吗？」严浩禎花了一个晚上把事情想清楚，她并不抗拒復合，但前提是有把握能走到最后，可惜她没有。 「就算你愿意，我也没有喜欢你到想在同一个坑摔第二次。」严浩禎第一次在他面前将自己的真心话全数道尽，够真心也够狠绝。程尧一开始听出她话语间并不是没有感觉时，心底闪过的那些可能，全在最后一句被抹煞乾净。 他不想承认严浩禎的话是对的，想说只要他们两人愿意努力，有什么不可能的。但过去的一切还歷歷在目，他们都曾经比现在更有心、更努力，却只得到两败俱伤的结果。他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更给不了她想要的保证。 程尧看着她手腕上为了遮掩疤痕而戴上的手环，像是无法死心一样，想再确认一次她的答案，「所以我们之间的结论还是没有改变？」 严浩禎点头，「没有改变。」 「好。」程尧也不再纠缠，尊重她的决定。 第八章，最好的时间。（1） 32 记者会主持到一段落后，媒体联访时间一到，所有记者全迫不及待地将麦克风挤到程尧面前，「程尧，许久没接爱情戏以外的作品，感想如何？」 「很有趣，台湾近年连古装剧都很少拍，承蒙张导慧眼，有机会接下难得的古装奇幻故事是我的荣幸，毕竟谁小时候看完经典武侠后不想当武林高手，张导能不嫌弃我年纪大，武打戏容易闪到腰，我就已经很感谢了。」程尧打趣地说。 「《微风徐徐》即将开播，严浩禎上一部网剧搭配高善淳合作大翻红，里面有不少甜蜜又火热的爱情戏，会不会担心成绩被比下去？」 以往只有在严浩禎面前询问程尧的风向，如今已经逆转，电视剧相较网剧细腻、製作时间也长，严浩禎后期拍的网剧作品抢先播出，虽然还不到让她成为一线女星，但也让她成了近期炙手可热的女主人选。 「当然怕啊，善淳是新生代小鲜肉欸，我都快四十岁了，已经是老腊肉了吧？」程尧简单几句话就将话题绕开。 「我们两边作品不同，相信各有优缺点，想知道《微风徐徐》和那部网剧有什么差异，一定要来看看《微风徐徐》。」见记者还想继续问，程尧抢在前面做了一个结尾，接着露出为难的笑容把话题拉回，「不过今天是《暗夜》的记者会，我们就少聊其他作品吧，不然我对其他演员和导演都很难交代呢。」 演员群和媒体间聊好一会，才从製作方安排的通道离开。以往上车就抓紧时间补眠的人，难得没有睡意，只是拿出手机搜寻起严浩禎三个字，社群软体跳出她今天早上才更新和男演员互动的合照，程尧仅仅看了一眼就又烦躁地滑掉。 一年前的杀青宴后，两人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几个场合偶然碰面外，再无其他互动。 程尧本来对严浩禎的方法并不抱期望，当初没有反驳她，某部分也只是想让两人的纠葛至少有个结束，假如用这样的方式能减轻严浩禎心底的罪恶感，他好不好其实无所谓，却没想到她成功了。 程尧那天久违地睡着了，一夜无梦，睡得比生病前更沉。 原本以为只是前一天喝酒，又跟严浩禎熬夜一个晚上，身体受不了折腾才会一沾枕就昏迷，但第二天、第三天，甚至到现在，他即便做梦也不会再梦见那一日；就算真的梦见那间房间，也只剩下严浩禎靠在床边陪他说话、他们最后一次待在那间房子的画面而已。 对于程尧重新恢復状态，最开心的莫过于何靖文了。要知道她每次和allen碰面时总会被酸几句：她到底是不是经纪人、是怎么照顾艺人的、程尧在他那时多好多好，诸如此类的屁话，也不想想程尧出事后，她能让程尧继续待在那个位置没往下掉就已经不错了，还在那边嫌东嫌西的。 「既然都好了，你那房子要帮你处理掉吗？」何靖文看着闭眼正在上妆的程尧随口问道。自从他们分手后，那里就一直间置着没动过，程尧名下的不动產也不只那间，痊癒后还留着总觉得有些触霉头。 「不要动那间房子。」程尧想都没想，一睁眼就是警告。 「不动就不动，这么兇干嘛？难道我会没事找事硬要你卖房子吗？我都没跟你收仲介费呢。」何靖文看他这态度，脸色也难看了起来，真的卖了钱也不是她在收，当她间间没事做吗？ 但转念一想，两人每次起争执，十次里有十一次都是因为严浩禎，是她糊涂，在他身边待这么久了还看不清这一点，明知道前方有地雷还硬要往前踩，现在事情既然已经解决，眼看两人事业正要更上一层楼，她也懒得去管他和严浩禎的事情，别再给她惹麻烦就好了。 程尧看何靖文回头去和刚到场的广告商交际，一时也不懂自己这么在意那间房子做什么，卖了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只是她刚刚一说，他想都没想，心里就只有抗拒与不悦。他紧握拳头重新闭眼，不想面对自己依旧在意那个有过他们之间仅存回忆的地方。 摄影机拉近在严浩禎的眼睛上，应该睁开的双眸忽然抽筋，感觉眼眶里的隐形眼镜就要随之掉出，严浩禎连忙闭眼，用手遮挡住单眼。 「卡！」 导演一喊卡，原先还站在旁边盯场的allen立刻上前关心，「怎么了？」 「睁开太多次抽筋了。」严浩禎压着不断抽动的眼皮小声地说。今天是她代言隐形眼镜的拍摄，也是她演员生涯中的第一个代言，从前两天开始拍外景，到今天拍摄宣传照与近照。 隐形眼镜想强调大眼睛的水灵感，拍摄时总得反覆配合睁眼，就算眼睛不算小，也得想办法撑到最大，几个小时拍摄下来，不抽筋才有鬼。 「导演。」allen才出个声对方就知道他的意思，点个头让大家休息半小时放风一下，助理立刻递过热毛巾，给严浩禎仰头热敷休息。 这一年严浩禎的事业不断走上峰，一年前在《微风徐徐》杀青后，她第二次续约的时间也到了，allen除了合约书外，拿了不少剧本摊在她面前。 「这是？」严浩禎看他拿这么多剧本出来，一时没搞懂这是想和她炫耀还是在挽留她，但她本来就要签约啊，他也没理由挽留自己。 「你当初转约到我这，是程尧拿他和我的交情换的，第二次续约也是，你不是用实力说服我，所以我给你的资源也就那样。」allen难得和她打开天窗说亮话，接着将手边的剧本推到她面前，「但现在不是。我既然也有想签约的意愿，我们就是平等交易的伙伴关係，这是我让你先看过我能给的，以及导演这次合作后推荐你的作品，你可以看过后再决定续不续约。」 严浩禎愣了愣，没想到会听到他这么说，翻了几页他拿来的剧本后，没忍住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天外飞来的一笔，「第二次续约也跟程尧有关係吗？」 「算有吧，我那时候并不打算续约，反正你们也分手了，我没必要继续顾他面子，是他主动找上门来拜託我的，说希望在你有作品和其他公司洽谈前我能继续关照你。」allen虽然意外她的第一个问题是和合约无关的事，但还是照实回答她。 本以为严浩禎会再多问点什么，她却只是若有所思地轻喃一句「是吗」，接着就打起精神专注在合约上，没再提起程尧。 第八章，最好的时间。（2） 33 《微风徐徐》即将开播，电视台开始安排让他们上节目宣传，在通告敲定之前，金鐘颁奖典礼就先到了。比起前几次只是同台相遇的情况，这次是合作颁奖，在介绍入围者前，总得有一段拋接段炒热气氛后才会进入正题，儘管已经拿到安排好的脚本，还是得两方排练后才会上场。 颁奖后台都是共同使用的，只能开放大家待机休息，却没办法给空间做妆发准备，再加上不少嘉宾远道而来，需要住宿过夜，主办乾脆统一预约邻近饭店给来宾休息使用。严浩禎和程尧的房间邻近，严浩禎刚换好品牌出借的礼服，门就被敲响了。 打开门，便见程尧就站在门外。他还没换好衣服，头发已经抓得差不多了。进门后，两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既不陌生又不亲近的招呼打了只显尷尬，儘管如此，严浩禎还是先开口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程尧想了一会才开口，「好久不见，你今天这样穿很漂亮。」 严浩禎蓄了多年的长发，为了配合前一部剧的角色，修剪成了俐落的发型，露出她修长的颈部线条，黑色的礼服包覆胸口，顺到背部后是一大片的裸背，搭配礼服的黑色颈带，绕到后方成了绑起的蝴蝶结，让背部露得刚刚好，不显得过度暴露，看来像包装过的礼物。 「谢谢。」严浩禎抿了抿唇，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他们几次碰面，她有不少次都是穿着礼服，这还是第一次从程尧嘴里听到一句客套的称讚。 「不是要排练吗？旁边有侧拍喔，你们别偷懒。」allen看着这两隻刚出生的小鹿，压住想翻白眼的心情，出声提醒道，暗示两人收敛一点。 颁奖前的环节基本都是颁奖人自己写的剧本台词，主办单位只会确认大致环节走向，不会太过干涉，如果是妙语如珠的主持人，自然不需要担心剧本问题，熟悉的演员通常也就是关心近况、互亏居多，但换成分手后又重新搭档的两人，剧本这等重责大任就落到allen身上了，要怎么玩得有趣，顺势打到新剧广告，却又不会玩得过火，分寸拿捏上全靠技巧。 「大家好，我是严浩禎。」「我是程尧。」拿着手机照着前天收到的稿子照本宣科，两人又回到拍戏的状态，前一秒的生疏尷尬不再，只是这次饰演的人是他们自己。 「好久不见，听说你最近正在谈让人忌妒的恋爱，正大受欢迎呢。」程尧目光迎向严浩禎，脸带微笑地问道。 严浩禎看着他的笑容，心跳一顿，还是接了下去，「对啊，毕竟现在年下男、小奶狗什么的，流行嘛。」 「但不是听说流行每过十年就会重来一次吗？谈完了年下恋，下一段恋情要不要考虑一下，身为年上的我呢？」程尧紧盯着她问道，似真似假的话听来曖昧不已。说好要照稿子走的，程尧却用能达到同样效果的台词代替，让人想说他犯规都难。 而今年正好是他们分手的第十年。 严浩禎看着稿子上截然不同的台词，没被他影响，顺势接回原稿，「八月十九号那天我会考虑开始的，但以下的入围者全是强而有力的竞争者呢。让我们看看入围的有……」 allen看着连简单几句排练都能顺势搞曖昧的两人，瞬间有种他不该在车里应该在车底的感觉，想骂程尧乱改词，但偏偏这种台词最方便让媒体下标题炒作，还没颁奖就能想到明天，不对，今天晚上网路报导会有哪些标题，连他都不得不承认程尧改得好。 「没其他要排练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我还没换衣服。」撩完的人像没他的事一样，态度自然地站了起来。程尧这次除了颁奖外一样有入围，到颁奖结束前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晚点见。」严浩禎点了点头，送走程尧后，看allen还看着自己，视若无睹了一会，见对方没有要收敛的意思，受不了地回看他，「有话就说。」 「你确定？」allen挑眉，看了一圈周遭的人，意思是人这么多，真的要他老实说？ 「我才刚起来，没心思想那些。」严浩禎敛眸淡淡地说，脑海里却不争气地回盪着程尧那句曖昧的话语，好一会才回过神，配合身边的人拍下礼服侧拍照片，上传社群软体宣传。 严浩禎和程尧的颁奖顺序在中间，好避开程尧入围奖项揭晓的时间，严浩禎走完红毯后就到后台休息准备。直到走到布帘后，她都还有些恍惚和不敢相信，如果不是她穿的礼服不同，她大概很难想像一年后自己还有来金鐘颁奖的机会。 严浩禎看着后台萤幕发怔，忽然感觉身边有人站定，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程尧也看着眼前的萤幕没说话。 后台的通风口吹得她起鸡皮疙瘩，严浩禎下意识摸了摸手臂，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问了出口，「你好像很久没说叫我穿上外套之类的话。」 「那时候是故意的，想找话题和你说话。」程尧闻言笑了，知道她说的是上次典礼发生的事情。 「所以不是真心的？」严浩禎想起他那恶劣的态度，有些不相信。 「一半，一半没事找事，一半不想看你穿那样。」程尧心思明明不在上面，却还是直直地看着萤幕回话，「现在也不想，但你也说了那是你的自由，我管不着，也没资格管。」 「你现在这样，真不像你。」话一出口，严浩禎瞬间觉得自己的价值观因为程尧错乱了，明明只是正常人该有的常识与尊重，放在程尧身上反而成了什么很了不起的改变，那个改变大到大概就是畜生与人的差距吧？ 「如果我再更不像我一点，你觉得我下午说的，有可能吗？」程尧侧过脸看向她，突然这么一问，严浩禎毫无预备地瞪大双眼看着他，一时移不开目光，而程尧就像是不放过她似的，又丢下一颗炸弹。 「严浩禎，我可以追你吗？」 第八章，最好的时间。（3） 34 这礼拜的娱乐新闻都是金鐘奖的报导，其中又以程尧、严浩禎同台这条新闻最为轰动，《微风徐徐》的预告也在金鐘奖那晚公开，谣言cp和善言cp在网路上吵得不可开交，当然也有不少严浩禎的粉丝表示小孩子才做选择，他们两个都要。 「你跟善淳真的没机会吗？」童采姿一看到新闻不晓得重播几次的画面，立刻关了电视，回头问起身边的好友。 「你要问几次啊？就只是演戏而已，人家有小女朋友了啦。」严浩禎没好气地说。 「谁叫你一直不谈恋爱，难得看到不错的对象，当然要问一下啊。」童采姿恨铁不成钢地说，难得现在全世界都希望他们在一起，她也不懂得把握一下机会。 「最好是，你明明就是自己看剧入戏太深，恨不得把我跟他凑成一对才这样说。」严浩禎还不懂她吗，她和她一样单身狗一隻，哪会保守到觉得她不谈恋爱就会死，要是她真的跑去做第三者，童采姿不跟她绝交才有鬼。想着想着，脑海里又窜进程尧那日趁着颁奖前和她说的话。 「你……在说什么啊？」严浩禎被他的话问住，慌张地退了一步。 「我说……」「我听到了！我的意思是，我们不是说过了，我们……」「我知道我们说过不復合。」严浩禎知道他想重复一次，她却没有勇气再听第二次，立刻打断他。程尧也知道她想说什么，接着把话说完。 「既然如此……」「我说的不是復合、不是重来，而是新的开始，如果我已经变得不同了，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追你吗？」严浩禎无法理解，他既然没有忘记他们说好的「约定」，为什么又要将往事再次提起。程尧却看着她，将本质看似相同的事情，说成不一样的两件事。 「你追不追，为什么还要问我啊？」严浩禎避开他的目光，先不提復不復合，为什么连追求这件事都要问过她呢？ 「我喜欢你，想追你是我的事情，但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追求，却是你的决定，我想学会尊重你。」程尧不知道已经在心里想过几百次，才鼓起勇气在她面前将话说出口。 她大概不晓得，就连这样的话，对他而言都是花了多大的努力才能说出口，就仅仅是因为喜欢一个人，拉下脸、放下自尊，他本来以为他做不到这种事，明明只要他愿意，就算他冷着脸，贴上来的女人也一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一个不愿意回头看他一眼的人。 可是他能怎么办，他就只想要她一个，心死也死不了心。 「我现在只想专心在事业上。」严浩禎没想过会听见他说出这种话，也许是意会到程尧这次有多认真，她应该要强硬的，但真的说出口时，却只显得胆怯退缩，只能答非所问地婉拒他。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严浩禎，我想听的是你讨厌我的追求吗？你讨厌我、不想看见我跟在你身边吗？看到我送你的东西，只会觉得厌烦吗？」程尧不让她逃避，一句又一句地追问着，而听完每一句问题，严浩禎心里直觉的答案都是否定句，让她想说是也说不出口。 如果他今天还是过往那种强硬的态度，她吃软不吃硬的个性还能如去年一样强硬地堵回去，哪怕全是谎言也不让他好过，可是偏偏他一字一句都诚恳无比，让严浩禎想说违心之论都难。 她是真的想专注在事业上，却不是真心讨厌程尧，如果她真的讨厌他，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动摇，也不会在没有百分之百的肯定前，不敢和他重新开始。 即使严浩禎没有回答，程尧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怎么会不知道她的答案是什么？ 「如果你还不想接受，或者只想专心在事业上不公开，我都会听你的，所以如果你的答案不是讨厌，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严浩禎还没回答，典礼就已经进广告，工作人员也走近提醒他们，下一段一进现场就换他们上台了。程尧几乎是一看人走近就拉开距离，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音量说，「这次只要你有一点点不愿意，我都不会再自以为是地为你好了，所以你考虑一下吧。」 也许是因为听完他这段话，站在台上重新再说一次下午排练过的台词时，严浩禎怎么样都没办法再当成节目效果了。 当那句「下一段恋情要不要考虑一下，身为年上的我呢？」回盪在国父纪念馆内，甚至经由直播、新闻重播宣传给全世界听时，只有她知道，那是程尧向全世界宣告对她的爱恋。 即便严浩禎能在台上稳住情绪，听完后照稿子四两拨千金回去，却也藏不住耳朵的通红，与那一点一点无声渗入心墙的存在。 严浩禎原先还扬着的嘴角，在想起这件事后僵硬了几秒。身旁好友专注在手机上的剪辑短片，丝毫没察觉她的异样，严浩禎凝视着她的侧脸，迟疑许久才终于开口试探，「采姿，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又想不开，走回头路了，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啊？」 童采姿皱着眉放下手机，「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我刚没有认真听。」 看着好友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严浩禎前一秒的勇气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正想说没事时，童采姿已经看出她的意图，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说，「不要逃避，再说一次。」 「我是说，如果我、我……又跟程尧交往了，你会不会很失望？」严浩禎深吸一口气，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 本以为童采姿会立刻发火，又或者骂醒她，却没想到她只是在沉默许久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采姿？」严浩禎不解地轻唤道。 「失望是不至于，就是希望你不要受伤而已，我很想说他不是良人，但如果这是你的决定、你的真心，过了这么久还是放不下，与其让你守着所谓正确的决定，心里却只有他、无法往前走，还不如再去试一次，不管这次结果怎样，至少不会遗憾了。」 童采姿无法昧着良心只说好话，却也不想让自己的看法左右了她的决定，她紧握住好友的手，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严浩禎，你愿意把我的意见放在很重要的位置，我很开心，可是你要知道一件事，人生是你自己在过的，只要你觉得开心幸福，就算我跟浩晋不赞成，也无权对你的幸福过问。」 她很想站在她的角度拦住她，不让严浩禎受伤，可是万一她错了呢？万一就算受伤她也觉得幸福，她有什么资格抓着她的手不放？她能做的，最终只有支持她、拥抱她，仅此而已。 严浩禎闻言，前一秒紧绷的情绪终于松懈，不自禁地落下眼泪，直到这一秒严浩禎才知道，在一年前她选择视若无睹的是什么，是她渴望拥有的心，是理智压过情绪，压着她只能选择对的道路。 她害怕谈一场连自己都不认同的恋爱，害怕看见身边的人对她的不谅解，可是当那时候牵绊住她的理由一一被推翻，她才终于看清她依旧渴望他的慾望，并没有因为时间被抹灭。 他是她明知道错误，也无法摆正的选择，她只能选择不做，却不能选择放下。 第八章，最好的时间。（4） 35 程尧并不急着展开攻势，新戏的宣传在金鐘典礼后正式开跑，他们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得碰面相处，口说无凭，他不介意让她亲眼看看他的决心。 程尧从镜子偷窥着坐在身边边梳化边打盹的女人，没忍住嘴边的笑意，明明见面前觉得还有一个月，真的见到面了，却又难掩心上的鬱闷，他们见面的时间剩下不到一个月了。 「好了吗？等等要开录了。」工作人员走进休息室确认今天的通告艺人都到了，连忙催促起化妆师的速度。听到工作人员的声音，严浩禎这才睁开眼，却是一脸困顿，没有半点精神，反而还头痛欲裂。 她这阵子刚进新的剧组，又要配合《微风徐徐》的宣传通告，本来睡眠时间就不够了，明明应该是沾枕就能入睡的人，却总是在躺平后又不自觉地去碰手机，怀疑到底是通讯软体出问题，还是程尧那段话有问题，不然为什么说完话以后，他就消失得一乾二净？还是因为她没有回答，他便当成了默认的拒绝？ 不然为什么她已经把他放出黑名单了，手机还是这么安静？ 严浩禎每每想完就把手机丢一边，决定不想了，说要追人的是他，凭什么是她被影响？下的决定很有志气，脑子却不争气，翻来覆去还是因为他，害得她有睡跟没睡一样，才会一坐下来就昏迷。 严浩禎一脸抱歉地和化妆老师道歉、道谢，想拍拍脸清醒清醒，完全忘了脸上还有妆，化妆师惊叫一声，还来不及阻止，程尧已经先伸手挡在她的手前面。 严浩禎还没睡醒，不理解眼前怎么忽然多了一个掌心挡住视线，下意识抬头看向对方，只见程尧正低头看着她，接着拿起桌上那包已经拆封的口香糖递给她，「给你醒醒脑。」 「喔，谢谢。」严浩禎接过口香糖，接着看着镜子里走远的身影，安静几秒后才问起身后的化妆师，「程尧什么时候来的？」 「你睡着后没多久吧？来了就一直坐在你旁边等开录。」化妆师回想了一下。 「原来。」严浩禎打开口香糖吞了两颗，沁凉的口感直接辣到她想不清醒都难，咬着口香糖任由助理帮她别好麦克风，才走进棚内后方的待定位置，只见程尧已经等在那里做准备，等待开录后主持人说完开场白就直接入场。 听节目倒数准备开录时，严浩禎翻找起口袋里准备好的卫生纸，准备把嘴巴里的口香糖吐掉，没想到耳边听着倒数计时心底不自觉紧张起来，越紧张就越抽不出来，手怎么摸都摸不到那张纸，她明明记得自己刚刚才放的！ 「大明星来下厨，锅子奖落谁家──」外面已经喊出开场白，她却连张卫生纸都没有，也来不及出去拿，严浩禎都快急哭了，心一狠正想吐出口香糖直接塞口袋，回家再想办法清洗时，程尧直接拿了张卫生纸塞进她手里。 严浩禎一看到卫生纸，也没时间跟他推来推去，直接就拿来收拾口香糖，吐出、折起、塞进口袋，用时不到一秒，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速度原来也能这么快。 她还没松口气，就听见程尧低声骂了一句，「笨蛋。」 严浩禎看向他，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他衣服上别着的麦克风，立刻惊觉那句笨蛋大概被收音到了，今天这场是直播节目……果然下一秒就听见外面咳了几声说，「看来来宾已经等不及想出声了，没错，今天来下厨的就是上个月热门话题主角，程尧、严浩禎──」 现场节目没时间让她发呆，程尧拿着宣传板子走在前，她跟着程尧走在后，一起和主持人、观眾打招呼，「主持人好、阿顺师好。」 「哇，我们的话题人物来了，今天来是要宣传？」主持人看着程尧手里的板子明知故问地拋出话题。 「宣传我们的新戏《微风徐徐》，即将在八月十九号週日晚上十点首播、八月二十五号晚上十一点重播。」严浩禎看着牌子宣传起播出时段。 「这是你们两位第二次合作是吗？」主持人看着两人做出提问。 「不是。」「不是。」她和程尧同时出声否认，严浩禎又接着解释，「我们合作过节目，但演戏是第一次。」 「啊，是我记错了，没办法，你们私底下的合作太出名了。」综艺大哥言谈中看似幽默逗趣，实则意有所指，这样拿他们过往开玩笑的主持方式，让严浩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那我和祥哥你私底下的合作更出名吧？总是有事没事就约我去你家打牌。」程尧也不是刚出道的新人了，笑着用同样的方式回敬对方的玩笑。 谁都知道祥哥最大的兴趣就是小赌怡情，没想到怡情没怡到，反而让他胃口越来越大、赌性越来越坚强，前几年警察扫荡赌场时还一併被抓进警局，那时候各界骂声一片，他开完记者会、反省几个月后，才又重回主持岗位上。 「欸──这话不能乱说，我戒赌很久了，今天白饭倒是能多吃几碗！今天你们带来什么拿手菜？」祥哥指了指程尧，简单一句话又把话题拉回节目上。 「咸蛋苦瓜。」程尧立刻报上菜名。 「欸，等一下，为什么只有一个人回答？严浩禎，你是人形立牌的概念吗？」主持人看严浩禎完全不在状况内，立刻打趣地问。 电视台的料理节目已经是老字号招牌了，严浩禎在确定通告后就有被询问过拿手菜是什么，偏偏她是外食族，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菜品，只好让节目去问程尧，看怎么做她再配合。本来应该是一对一的对决，为了配合严浩禎，直接成了主持人对来宾队的赛制。 「他拿手，我二厨。」严浩禎指了指程尧，再指指自己，没想到程尧和主持人闻言呆住一秒，忽然都笑了。 「嗯，我拿手，她二厨。」程尧嘴角难掩笑意地重复。 严浩禎还没搞懂他们在笑什么，就瞥见身后萤幕上一排不停往上刷的留言，都是「这句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像女朋友摆烂，推男朋友出去做功课？」「我都听出cp感了……」「谣言cp万岁！」 严浩禎看着看着，忽然就很想重播一下直播，虽然她现在跟程尧是有点曖昧，但这句话到底是怎么听出cp感的，可以教学一下吗？谢谢。 第八章，最好的时间。（5） 36 严浩禎说好听是二厨，说难听点，是小兵，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程尧看她拿刀的样子，二话不说直接就把刀接过来自己切苦瓜备料了，免得等一下她把自己的手指切下来配菜。 「你先去热锅吧。」程尧指了指边上的锅子，严浩禎点点头，听着观赛的厨师和程尧间聊几句作法后，又绕过去对面看主持人拿手菜的进度，严浩禎心不在焉地冲完锅子开火，想也没想就把节目组备好的油倒入锅子里。 「严浩禎！」程尧一抬头看到的就是她把油倒进去的场景，看她脸蛋离锅子很近，下意识就拿手挡在她前面，接着把人拉开，忍着手背的灼痛关掉炉火，回头对着严浩禎就是一阵痛骂，「你到底在干嘛？不知道水乾以前不能放油吗？」 「我、我知道啊……」严浩禎被他这么一吼，有些心虚地说。 不说还好，一说程尧更抓狂，没忍住对她吼了出声，「你知道你还放！你不知道这样多危险吗？」 直到感觉到全场静默，镜头外导播不停挥手要他注意直播，程尧才回过神来，松开原先抓着严浩禎的手，看向身后的萤幕不自觉敛了敛眼。 「……第一次看程尧这么暴躁。」「也太兇了，严浩禎当初会分手该不会就是因为整天被骂吧？」「感觉就是会家暴的类型，不行！」 「抱歉，我失态了。」程尧勾起笑容，像没看见那些言论一样，换了个锅子让严浩禎继续下一步动作，也一併无视手背上被油溅上后灼热的疼痛，微笑着将节目录完。 直播结束后，程尧先去和导播简单道个歉，一打开手机，通知全是关于今天直播的剪辑，他厌烦地关掉手机，原先都安排好要怎么开口约严浩禎吃饭的计画，一瞬间全被自己否决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手背上的伤口却一再提醒他，他今天和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明明说好要改变的，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做到。回想起那几则留言，程尧的手是灼热的，心是冷的，明知道他想见的人就在休息室里收拾东西，但他迟疑片刻，还是没有推开那道门，选择先行离去。 程尧站在电梯前看着正往上增加的数字，忽然自嘲地笑了。都几岁的人了，明明已经是任何事情都能沉稳面对的年纪，为什么每次碰见严浩禎，他就跟个屁孩没两样？ 见电梯来了，程尧走入电梯后按了停车场的楼层，眼见门就要关上，忽然一隻手挡住电梯门，再开时，只见严浩禎气喘吁吁地站在外头，程尧眨了眨眼，还没回过神，就见她缓缓走入电梯中，站在他身旁像个没事人一样。 「你助理不进来吗？」程尧见门都要关上了，刚刚跟在严浩禎后头的人却始终没有进来的意思，忍不住问出口。 「我让她搭下一班。」严浩禎不自在地说，程尧这才理解过来，松开按着开门键的手，让她有机会说拒绝的话。 门一关上，严浩禎看着电梯门的倒映，说出了和程尧想像中截然不同的话，「你不约我去吃饭吗？」 程尧以为是他听错了，见她低着头不看他，没忍住笑了出来。不再纠结那些鬱闷的情绪，程尧从善如流地提出邀请，「严浩禎，你愿意跟我一起吃晚餐吗？」 严浩禎抬起头看向他，「好啊。」 严浩禎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和程尧单独吃饭，就连一起吃饭也只有杀青宴那次，看着眼前专心开车的男人，她不自觉地出神。 今天一下节目，助理就凑过来她身边，让严浩禎看影音平台首页，一小时前才放上的直播影片，现在就已经上发烧影片前十名了。不少人对于程尧发火的片段给予负面评论，也有人说他是心急才会口不择言，更有少部分人怀疑她和程尧搞不好根本没分手过，已经悄悄去公证了。 严浩禎看着那些评论，想起程尧第一秒只想着保护她，回神后急着斥责她的表情，她应该要觉得生气、厌烦的，却只感觉到程尧的关心。他们这几年唇枪舌剑的场面不少，他自以为是的指手画脚，她第一次不觉得反感。 严浩禎也不晓得自己在想什么，竟然回头追上已经要离开的程尧，半推半就地约了这顿饭。 「上次问你的答案，你想好了吗？」程尧的声音拉回严浩禎的思绪。 「老实说，还没。」严浩禎摇了摇头，也许是因为知道答应了以后，就是一连串的节节败退，她始终没有一个答案。 程尧其实也不觉得她会这么快就有答案，他只是想藉此先说出他的回答，「那换我先回答你之前问我的问题怎么样？」 严浩禎没搞懂他的意思，她几时问他问题了？她怎么都不知道？ 「你问过我，是真的爱你吗，还是只是因为过去混淆了，那时候我没有回答你。」程尧自顾自地往下说，严浩禎一震，没想到他还在想她那时候说过的话。 「老实说我的确分不清楚。」程尧的话让严浩禎心一沉，忽然不想继续听下去了，正想拒绝他时，却听见他说，「所以我一直想，想到后来，我觉得我们好像傻瓜。」 「什么意思？」严浩禎看着他的笑，不理解地问。 「不管什么原因，无法否认的是，现在的我就是喜欢你，就是想要你，过去的确影响某一个部分，却不是全部。」程尧不想否认那些过去，因为那都是构成现在的他们的一部分，「也许你觉得重新再来，也只是在重蹈覆辙，但过去的确已经过去，就算我们重新交往，也不可能回到过去。没有经歷过分手，没有尝试过放下，又怎么会知道放不下？」 严浩禎凝视着他，沉默许久才吐出真心话，「我也想要像当初一样，只凭着想要就往前、知道放不下就别放，但我好像已经失去重来的勇气了。」 「那就别重来，用全新的严浩禎和全新的程尧相爱吧。」程尧想都没想直接说出口，严浩禎看着他，没忍住哭了出来，反而是程尧吓傻了，把车停在一边就开始哄起她来。 他不会懂吧，她就像拿着玻璃的苹果，想咬下怕牙裂，想放下又做不到，只能就这么举着，等待谁将她的不切实际打醒，他却走来陪她一起捧着，想用行动证明那些希望都不是无谓的。 证明他们错过，就是为了要遇见对的彼此，分手待续。 《后记》 支撑我走完最后一哩路的，大概是后记吧，真的是江郎才尽，这一万字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写。休息一两天后只剩两千多字，总觉得今天能写完就拚了，果然让我写完了。 这故事也是非常久以前的坑了，忘记那时候是什么原因，好像是看着我哥哥的相片讚叹着他顏值的同时，忽然有点好奇要是这样的顏值，但个性很糟又大男人，能不能忍受这样的男朋友？ 因为好奇我还发了限时，写后记时回头看了一下日期，是19年8月3号，现在22年8月13号，三年后终于完成这个坑。（连载结束是24年3月2号，更遥远了） 之前一直有说近期对之前挖的每个坑都有点无感，因为坑都歷时多年慢慢补，在写完松饼后按计画是有两个坑二择一，但我都觉得很还好，但不写又怕后面连载计画会延误，只能硬着头皮逼自己选一个写。 结果就是前面我真的写得有够痛苦，除了原作大大出来那段以外，我都写的很慢、很烦、没感觉，三月开始写，写一个月我就崩溃了，再加上工作真的挤不出时间，大概四五月都在休息，到五月底开始才復工。 本来以为也许会写不出来就此停笔的，但还是努力到最后一秒了。 这故事很硬的点是，我本来想写一个很糟糕的男人对你是真心、专一的话，有没有重来的可能的故事，但我不想写女主恋爱脑，也不想写男主很轻易就改变了，所以刚开始真的是世界困难，到后来想办法去看一堆破镜重圆后，才发现不是没办法写，是我写不出来圆不好。 到后面慢慢转换成写出两人实际上都有问题的感情，但真的写出相爱后，要怎么走回头路又是一个问题，查的时候有不少人都觉得，走回头路只是重蹈覆辙，甚至会骂发文者在做垃圾回收，但其实有时候感情真的很难这么清醒，分手多年后重来幸福结婚的例子也的确不少，没办法以偏概全。 我一直很苦恼结局要怎么结束，一方面是写到七万时觉得自己已经没梗了，不知道要怎么铺陈让他们和好，照原本的大纲写他们各自发展后就接着写开放式结局大概不到八万结束，在一起后要到八万又要写后面，但怎么写交往后的确幸福了、到哪个阶段才算告一段落，总觉得不写开放结局，后面要写到一个阶段结束又要拉更长，最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希望不会给大家很错愕，欸，怎么这么突然就结局了！这什么烂结局！的感觉，虽然应该是有，但只能说我尽力了。 我很喜欢程尧后面认清自己感情那段，也很喜欢程尧回想自杀那段回忆，也很意外连载时一直被说很虐，本来还想说好像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有虐到真是太好了，谢谢连载一路看过来的大家，给我很大的鼓励。 谢谢这段日子陪我一起磨作品的嵐翊、提醒我要先想好原因才能继续往下写的黏黏，虽然我应该是没做到，总是在听我抱怨的杜，希望我还写得出下部作品（吐血 那就，下次见！